第14章 遠去的桃林(2)(3 / 3)

從此,我再也沒有參加團體表演的資格。幸運的是,學校對我的表現沒有處罰,因為個頭高,我被選為遊行時的旗手,重大活動時,我白衣藍褲,腳蹬解放鞋,雙手戴白手套,高舉紅旗,一馬當先,招搖過市,好不威風,沒誰記得我是團體操表演淘汰下來的人。

饑餓的肚皮

我出生並成長的年代是上世紀60年代中期,經過了三年全國蔓延的災難性的饑荒,以樹皮、觀音土、野草為食,甚至出現過易子而食的年代剛過去不久,食物仍是短缺的,城鎮居民各類副食品都要憑票購買,一個月能吃到一兩次肉食就相當不錯,平時,也隻能吃個半飽或七成飽。聽母親說,她帶著我二哥去搬運木材,推車上坡時,實在上不去,二哥正是長身體的年齡,饑腸轆轆,哪有力氣推。他對母親說:隻要能給我買個包子吃,我就能推上去,果然,他吃完一個肉包子,在母親的協助下,一鼓作氣,把裝滿長長的杉木的大板車推上了坡。食物是力量的源泉,在這裏得到了明顯的印證。

還好,公公是學白案的,時不時,他會弄來一點麵粉,為我們做饅頭、包子吃,每當饅頭或包子新鮮出籠,水蒸氣帶著香氣,弄堂裏引出多少鄰裏的口水。為了養活我們這一大家人,公公付出過許多艱辛,天南海北他一直隨我們同甘共苦,父親是他唯一的兒子,他在老家有一個養女,但很少去那裏,除了我們這個家,公公沒有別的選擇。家裏母親也是很能幹的,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母親開荒種地,每到收獲季節家門口曬滿了四季豆、苦瓜、大白菜、芥菜,家裏則堆滿了包心菜、南瓜、冬瓜,母親在不同的時令種不同的菜,我們家在那個年代餐餐可以吃到時蔬,而且清一色是綠色食品,這是母親的功勞。我的哥哥、姐姐多,九口之家,全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來養活,後來,哥哥、姐姐們陸續工作後,才有些好轉,那時候,我們家人一切都是為了食物而轉,為生存而辛勞。

小時候,吃到過一兩次罐頭肉,那濃鬱而純厚的香味,到現在還忘不了。公公是廚師,在單位食堂有時候做紅燒肉也會弄幾塊給我,但那口味與罐頭肉還是沒法比的。我不知道那罐頭肉到底放了什麼配料,那樣香氣襲人吊人胃口。還有水果罐頭,這些奢侈品隻有在家裏有人生病時才能見到,才能順便蹭上一口。家裏我是最小的一個,我們那裏都叫“老崽子”,母親生我的時候,奶水不足,所以我基本上是吃奶粉長大的。一袋奶粉在當時也算是比較貴的商品,一個人口這麼多的家庭,要供養一個天天吃奶粉的小兒,裏麵的艱辛是可以想象的。我到了長身體的時候,更能吃了,早上向家裏要了零錢,到學校門口買紅薯吃。中午還沒下課,我就餓得不行,於是就用桌子角頂著肚皮。由於個頭高,我坐最後一排,上課又喜歡和鄰座的同學說笑話,躲著偷偷笑,一笑,身子顫動,我的肚子又是一陣疼痛難耐,於是趕緊又用桌子角頂上。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響,我連蹦帶跑回家吃飯。那時,隻有中午能吃到米飯,晚上一般是用中午做飯所剩的鍋巴煮稀飯吃,稀飯太稀,有時就放點紅薯、用手隨意捏的麵團之類。運氣好的時候吃刀削麵,這時又可以發揮公公的特長了,他在案板上把一團麵反複揉捏,直到溫濕圓潤,然後對著一鍋燒開的水,用刀一片一片削入鍋中,隻見刀削麵大小均勻、上下翻飛、準確入水,且不會濺起太大的水花,技術越精湛,濺起的水花越小,有點像現在體育比賽時跳水運動員入水壓水花。烹飪的過程極簡單,再往鍋裏放點油鹽、放些青菜即可。一鍋薄薄的刀削麵不用煮太長的時間便可享用。刀削麵雖簡單,但卻是我小時候吃不厭的美食。

那年代,吃是多少家庭永恒不變的話題。為了饑餓的肚皮,一家人挖空心思、想盡辦法地謀求食物,讓轆轆饑腸安定下來,吃飽便是人世間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