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櫻花墜(2 / 3)

時雨有些不快地說:“從你走了之後。我的藥力可以維持五天,如果你不打算做手術,就早點把她帶走。”

“現在做吧。”霧月聽見自己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她仿佛在等待某種宿命中必須進行的儀式,就像是宗教教徒每天祈禱那樣。

時雨用眼角冷冷地注視著她,然後遞給她一粒藥丸命令道:“吃下去。”

“是什麼?”

“麻醉劑,可以讓你和她一樣睡著。”

霧月低下頭,轉動著手中小小的藥丸,她想起來自己的生命自從出生,似乎就注定與疼痛相隨,以前父王為她封印妖力的時候,那種從骨髓裏延伸出來的痛幾乎要把她揉碎,一樣冒著冷汗咬著牙齒要挺過去。人經曆過大痛,會完全乎視這種小痛。她悵然一笑說:“我已經睡得太久,還是醒著好。”她將藥丸捏成粉末。

她一件件地脫下衣服,就像那天對著藏馬一樣,心裏毫無羞怯之感。她已經將自己完整地交付給藏馬,這個身體便完成了它的使命,剩下的隻有沉澱在裏麵的罪,等待著被鮮血洗禮。她失去了對自己的身體的珍惜。

時雨低著頭,他擺弄著那些手術器械,金屬發出冰冷刺耳的碰撞聲,讓他的心裏有一絲煩亂,這是他以前在手術前從未感覺到的,這個女人,從她一刀射穿他的胸膛開始,就有太多讓他猜不透也無法了解的東西……

他突然深吸了口氣,扔下手中的東西粗聲粗氣地說:“你去抓一個女妖來,再帶十顆琉璃珠,我給她做這個手術!”

霧月笑著搖搖頭:“謝謝你……但我還是決定自己來……其實是你讓我下定決心,生命是公平的,有些東西必須償還。”

她緩緩走到雪菜旁邊的另一個手術台上,平躺下去,赤裸的身體仿佛是一個巨大的傷口,不再會愈合,也無法回避。她側過臉去,看到窗外的一顆巨大的梧桐樹,樹枝上綻出碧綠的小葉子,那些葉子在明亮的陽光下,有一層白色細微的絨毛,充滿了純真的生命力。

她終於感到冰冷的器械生硬地切割進她腹部的肌膚,並逐漸向內擴張。霧月把臉用力地轉過去,緊貼著台子上散發著藥水味道的床單。她用手抓著手術台的兩邊,深深吸氣,窗外的陽光太明亮,梧桐樹的葉子太綠,太美麗了。

她終於放肆地流下了眼淚,不僅僅是因為疼痛,她知道她終於割舍掉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部分,把對藏馬的所有懷念和記憶留在裏邊。她隻能選擇離去,因為不願意讓他替自己背負罪惡,她已經背負了一半,於是就可以背負下全部。

時雨時不時地用眼角掃一下霧月,她的眼睛閉著,頭發被冰冷的汗水粘在了臉上,也許她已在這犀利的疼痛下昏迷。他冷靜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術,太多的手術讓他對鮮血麻木,生命不過是他手中可以擺布可以改造的一件工藝品。可是在他切開霧月腹部的時候還是被震到了。

暗的子宮,像一株沉澱至靜的果實,汁液飽滿地輕微顫動,似乎隨時都能綻放出花朵。通過妖力,他可以看到那果實的內部:一個小小的核,極其細小而脆弱,如同新芽一樣植根在血肉深處。

時雨呆在那裏,被某種強大的沉墮的力量掌控到麵目全非,很多年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神秘以及尊嚴。窗外的陽光照得他睜不開眼睛。

終於結束,時雨開始收拾手術器械,擦拭手上的鮮血。手術室的門“砰”得一聲被撞開,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同旋風一樣席卷進來。

飛影是追蹤著雪菜的氣來到這裏的,一推門就看到了非常殘酷的一幕,一個小小的盆子裏是一大堆粘稠的鮮血。他的腦袋嗡得一聲響,無邊的憤怒以及恐懼要將他的身體撐破,他“唰”地抽出劍來架在時雨的脖子上,鐵青著臉怒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時雨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目光中充滿鄙夷,他冷冷地說:“你妹妹沒事,從今天開始她將結束冰女的詛咒——你最好還是去看看那個女人。”

飛影愣了愣,他疑惑地轉過頭,才看見霧月姬躺在雪菜的旁邊,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汗水,整個人就像一朵被抽幹了水分和活力的花。這個神情激動的火妖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打了個哆嗦,慢慢向霧月走過去。

霧月的手輕輕動了一下,手指向前探尋,飛影遲疑了一下,終於緩慢的將手抬起來,握住了那幾根冰冷的手指。他忽然激動地不知所措,咬著牙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你到底想幹什麼……”

霧月輕輕添了一下幹燥的嘴唇,神情虛弱地對他微微笑著:“我能為她做的隻有這個,讓她和桑原在一起吧……希望她能比我幸福……”

飛影沒有說話,10秒鍾後他把這個女人的脖子攬起來,撩起他的鬥篷緊緊包裹住他,將她擁在自己的胸前。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抱住一個異性,他的母親還沒有來得及抱他就死了。也不是因為愛與感激,他們都是強悍的人,自從初次相見開始,彼此強大的氣場就開始衝撞,他甚至認為霧月是藏馬的災難,雖然他亦看得出她的美好——隻是在這一刻,他們用擁抱來交流,如同兩個獨自旅行的人擦肩而過。

這次手術讓霧月昏迷了很久,隻是很平常的外傷,以她的力量完全可以自己治愈。但是她卻發燒了,身體被某種寂滅的悲傷包裹,最重要的一部分被抽離,像一場壓抑許久的火災,星星點點地燃燒,終於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