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櫻花墜(3 / 3)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能夠感到南方濕潤溫暖的空氣,床單上散發出的清香告訴她,這裏已不是時雨的手術室。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發現手中握著幾根溫暖的手指,心裏微微驚了一下,睜開酸澀的眼睛,看見藏馬就坐在床邊,神情複雜地看著她。

她還沒有完全清醒,模糊著問:“這是什麼地方?”

藏馬回答:“癌陀螺黃泉的城堡,這裏是我的房間,飛影送你回來的。”

霧月第一反應是:他已經知道了。她突然覺得羞愧而局促,猶如在眾人麵前袒露傷口般地孤立,那樣地茫然無助,她的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是否可以就此消失。藏馬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亦是她唯一可以傷害的人,可以對他為所欲為,雖然她知道這樣不公平。

她很怕藏馬責備她,向她要理由。可是藏馬卻根本沒有提到那件事,隻是淡淡問:“睡了很久,要不要吃點東西?”

霧月在那一刻至為迷惑,讓她懷疑那些激烈的、悲傷的、疼痛的往事都隻是她的一場夢魘,在醒來的時候,她可以握著一個人的手,那個人輕聲問她,要不要吃東西。但是她還是清楚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殘缺,以及這幸福的不可企及,不可貪戀。她落寞地搖了搖頭。

然而藏馬卻似乎很堅持,一笑道:“等看了再決定嘛!”站起身就出去了,霧月若有所失地一笑,不知他為何這般興致盎然,藏馬的身上似乎同時混合了妖狐積累千年的深沉,和南野秀一作為高中生的赤子般的澄澈情懷,大概正因為如此,才能讓他和幽助這樣頭腦簡單的孩子情誼深重。

很快藏馬就回來了,端著一隻碗,是熱湯的蕎麥麵條,放了橄欖油和辣椒,用萵苣的葉子拚成一朵大大的綠花鋪在麵條上,滿屋子頓時都是溫暖而濃厚的香氣,霧月被驚得抬起頭來,在這意外的驚喜中手足無措。

藏馬一隻手扶著她坐起,將枕頭墊在她身後,一邊說:“上次在我家你喜歡我媽媽做的麵條,後來我跟媽媽學了,但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味道。”

霧月接過碗來,心重得發酸,那辛辣的香氣衝得她眼眶濕潤。猶如當初,她麵對南野至保利的一碗麵條,不得不低下頭來隱藏惶恐和感動的目光,在那之前,她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吃過別人親手做的食物。

她以為這些微小的細節是她隱匿的軟弱,不會有人得知。卻沒有想到,藏馬不但盡數看見而且記憶到今。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個麵對一碗熱的麵條,就可以知足的女子。

以後的兩個多月,霧月就留在了癌陀螺修養,其實她的身體早就好了,修養隻是藏馬給別人的一個借口。於是霧月平生第一次,開始過一種正常平淡的生活。她就住在藏馬的房間裏,漸漸習慣了房間裏的每一樣擺設以及他的氣味。

藏馬白天的大部分時間是訓練死死若丸他們,這六個人當然不可能打到最後成為冠軍,但也是消耗別人力量的有力武器。這是藏馬答應黃泉的事,雖然現在大家都是代表自己而戰,但最終利益的歸屬也不過是聊聊的幾個人而已。在這樣人心紛亂的世界裏,幽助那種大公平的混戰也不過是孩子似的一種幻想。

她雖然住在黃泉的城堡裏,卻也很少和黃泉見麵,因為有過上次的談判,雙方本能的有種對峙和警覺,偶爾碰到,也隻是略一點頭。

每天無事可作,她似乎真的輕閑下來。或者是在廣場上曬太陽,看凍矢他們股著勁訓練,偶爾和藏馬閑談幾句,或者是留在屋裏打掃房間,給花草澆水,讀一點書,等他回來。

她在生活方麵不是聰明的女子,很多事情要和藏馬學習,他教導她的態度是溫和而嚴格的,時常有要求。早上出去的時候會囑咐她,中午要做檸檬魚,要她早些起來醃魚。她便會像對待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那樣,很早起床,在魚身上劃出細細的紋路,慢慢用手指抹擦著,將檸檬汁、鹽粒還有清酒滲透進去。這樣慎重,這樣緩慢,這樣淡然。

也有休息的時候,藏馬帶她出城去玩,不遠的近郊有一片海。南方國家的春天,到處灑滿明亮的陽光,大片的森林,碧藍的海水。他們牽著手漫步,走很長的路,隨意地聊些什麼。有時候天晚了,就捉海裏的魚來烤,都是藏馬在忙活,霧月在旁邊跳來跳去地添亂,神情驚喜而天真。

吃飽了霧月就躲在藏馬的懷裏睡覺。深紫色的天空微微滲出光,整個森林都沉浸在深不可測的寂靜之中。星辰的光亮已經稀薄,世間萬籟俱寂。藏馬低頭看著她,女孩兒直發傾瀉,幹淨的麵頰上有一束潔白的月光。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有無限的感慨和富足沉澱在心中,卻是波瀾不驚。

他們從不談及比武大會之後的事,沒有做過任何關於將來的計劃,也不刻意對別人回避兩人的關係,隻是這樣的平淡而祥和。霧月似乎不再想過去和今後的事,所有的幸福都凝結在這短暫的片刻。在千年的光陰裏,他們都過得艱辛,不斷顛沛流離,知道悲歡甘苦,時光流轉,故而異常珍惜眼前的溫和,不想辜負。

時間無限緩慢,又無限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