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到霧月的閣樓,卻不想霧月已經醒了,以她現在的妖力,再加上有卓岩的靈波動治療,那一點外傷實在不算什麼。她抱著膝坐在窗前,望著那開得繁茂的櫻花獨自沉吟。一念及昨日藏馬的目光,她的腦子裏就有隱約莫名的痛,令她無法呼吸。
聽見有人進來,便知道是日耀,她沒有回頭,淡淡問:“浦飯幽助沒有死,對嗎?”
“你知道了?”日耀微微有些驚異。
“我那一刀射出去的時候,就感覺沒有命中他的心髒。”霧月緩緩低下頭,神情有一些沮喪,“對不起,我沒有幫你做到。”
日耀在床邊坐下,為她掖了掖被褥,微笑著說:“沒關係的,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要你平安回來就好。”
“我……”霧月略有些慚愧和委屈地望著日耀,“我本來能殺了藏馬的,可是……”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她的頭又痛起來,她憤懣地使勁搖著頭道:“……我一定把什麼忘了,我以前一定認識他,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是因為怕自己忘記,所以心裏疑慮,不敢下手,是麼?”日耀輕撫著女孩兒的肩,眼裏有憐憫的光,神情是慈愛且關切的,他歎了口氣道:“好吧,我告訴你,你以前的記憶,被藏馬洗去了。”
“什麼?”霧月霍然一驚,抬起頭,“是他?他要我忘記什麼?”
“忘記你和靈界的仇恨。”
霧月茫然地重複著:“仇恨?”
日耀緩緩拿起霧月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道:“你自己看吧。”忽然之間,霧月打了個哆嗦,一股如同電流一般的暖意從指尖快速流動,一直流動到她的大腦,她的眼前出現了這樣的畫麵:
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美麗到不可一世的地步,她長長的紫色頭發飄散著,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連圖畫都無法描述出來,更像是一個縹緲的夢境。然而她的眼睛卻異常清晰,紅色的雙眸裏深深刻著的悲傷與絕望,仿佛是兩支箭,要穿過那悠遠的時空,直射入霧月的心髒。
她的對麵站著幾個裝束奇怪的人,當先的是個俊朗的少年,頭上戴一定金冠,他的手舉在胸前,食指對準了女子的心髒。
女子輕輕蠕動嘴唇,飄出幾個字:“原來,你從來都不曾相信過我……”
金冠少年臉色蒼白如冰雕一般,堅硬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女子輕輕點了點頭,她的嘴角忽然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這般淒涼卻堅決無悔,如火中憔悴卻依舊如此美麗的百合,她緩緩舉起右手,指尖銀光流溢,霧月吃了一驚,那是冷月刀啊,竟然和她的一模一樣!
就在那個時候,少年的指尖也有一道金光激射而出,金光照亮整個夜空,噴灑的鮮血如霧一般,要將女子的身影吞沒,可是她卻一動不動地孤單佇立,麵對著那個少年,默默凝望。
而她的那把刀,竟然是插在了自己的腹中!
少年俊逸的臉因為驚恐而扭曲了,他衝上去瘋了似地咆哮:“月魂——————!!!”
……
“啊!”霧月慘叫一聲抽回了手,滿臉是汗癱倒在日耀的懷裏呻吟著:“那是靈丸……那個女人是誰……她是誰……”
日耀的右手微微顫抖著撫上了霧月的長發,那雙向來清若碧波的眼睛裏閃爍著點點淚光,他低下頭,在女孩兒的耳邊輕輕說:“那是月魂,你的母親。”
很多年後妖怪們都在談論那一場發生在日耀與幽助之間的戰爭,仿佛是夏日悶熱的午後一聲驚雷,把“日耀”這個隱秘而模糊的名字在魔界的天空上炸開,妖怪們才意識到,維持了五百年的平衡,終於不複存在。
戰爭,殺戮,鮮血在廣袤而荒涼的大地上彌漫開來,生命原來如此脆弱。
短短三個月之內,日耀的大軍就越過了雷禪國的邊境,以銳不可擋的氣勢向北擴張,原先依附於雷禪國的一些附屬國,已經紛紛投降。
這一切進行的時候,涼奈正陪著日耀在山頂極目遠眺,眼前是一片荒涼,但她似乎看到了遠方的火光,以及那淒厲的慘叫。雖然已經習慣了殺戮,但畢竟是個女人,心底還有一絲絲潛藏的柔軟,心髒不能克製地跳動了兩下。仰頭去看,白衣人就靠在樹枝最頂端站立,額環束發,黑緞般的長發垂落在秋風裏,仿佛一片不受力的羽毛——那是一種不屬於這個人世的高潔和遙遠,讓廝殺在名利場裏的人心頭驟然一清。
許久,涼奈聽見日耀似是寥落地喃喃道:“就算我再活幾千年,眼睛看到的,也不過隻是這些爭奪罷了……”
她禁不住一陣迷茫,這個人到底想要什麼?他已經擁有了睥睨天下的力量,不可估量的財富,他若想要權利與國家,統一魔界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是為什麼,他的眼神依舊如此憂傷,在這場戰爭裏,他似乎是一個落落出塵的局外人。
忽然伴隨一聲清澈的鳴叫,一隻雪白的小鳥筆直地飛落向涼奈的肩頭,這是雪鵠鳥,瞳孔可以記錄映象,卻隻為飼養者才睜眼,是魔界一種可靠的傳遞消息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