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往事(1 / 3)

在南華工作一年多,跑了許多村莊,了解了許多風土人情。閑暇之餘,又細細閱讀了南華曆代誌書和邑人著述,對南華的曆史、風俗多少有所認識了解,但也產生了一些疑問和不解。曆史是發展變化的,各民族的風俗也隨之變化,而這種變化反映出時代的深深印跡。

關於民族

南華現有漢、彝、白、回4個世居民族,2011年末,全縣總人口239849人,其中漢族137813人,占總人口的57.8%,彝族89946人,占總人口的37.5%,白族9177人,占總人口的3.8%,回族2100人,占總人口的0.9%。漢族和彝族分布於全縣境,白族主要聚居於雨露白族鄉和龍川鎮,回族主要聚居於五頂山鄉和龍川鎮。4個民族風俗有別,但和睦相處,共同發展,並有不斷融合的趨勢。這4個世居民族,彝族和白族是最早的原住民。雲南的漢族從秦漢時期就有從中原遷入的,但真正形成村落並發展壯大則是明朝以後的事,南華的情況也大抵如此。回族主要在元朝遷入。今天看來,南華的民族結構是非常清楚的,但翻開曆史,似乎有些複雜。先說說古人對南華各民族的看法。康熙《鎮南州誌》“風俗”篇中說:“鎮南,漢夷雜處,風俗亦異。”這是說南華漢族和少數民族雜居,而風俗各異。又說:“漢人有自明初謫戍來者,有遊宦寄籍者,有商賈置業入籍者。大抵崇尚質樸,不事華彩,家無織紡,男女隻以耕種為生。業儒者頗知禮讓。喪禮務從儉約,婚娶多在髫年。”說明漢族自明初遷入,主要來源是屯田戍邊的軍人、貶謫充軍的罪人、做官和做生意到此不走的人。漢族崇尚簡樸,耕讀持家,有早婚的習俗。對少數民族則有如下記述:“夷種不一,一為僰人,尚佛信鬼,樂喜趕集。男子以帕為冠,婦女出輒帕覆頂麵。別有鄉語。居食器用與漢人同。勤於耕種。有習詩書業儒為生員者,舉貢亦間有之。一為倮羅,山居田少,食蕎麥。纏頭、跣足、辮發,用布裹頭,不分男女俱披羊皮。織麻布為衣,采野簌為食。性嗜酒,寢室跌坐火床。凡遇婚喪,男女圍聚吹笙跌腳,以歌自相唱和為樂。見漢人輒避。性畏鬼,歿者以火葬。一為羅武,獷詐好訟,另有書字。女不著褲,係筒裙。衣不開胸襟,從首領而貫之。狀類倮羅,然羅武狡而倮羅樸。”這“夷種”中的“僰人”顯然指的是今天的白族。白族多信佛,這是有曆史淵源的,南詔、大理國時期,佛教盛行,大理國國君多有出家為僧的。白族在雲南眾多少數民族中接受漢文化最早,文化最為發達,元明時期就有眾多讀書人獲取功名,到朝廷和全國各地做官。光緒《鎮南州誌略》關於“疆域”中記述南界輪(當時鎮南州的行政區劃之一。作者按。)時說:“其民有三:自他省入籍者,曰漢人;土著者,曰民家,衣服飲食與漢人同,惟言語稍異,蓋白民種也;土著而隸土州同者,曰免戶。”說明南華的白族在服裝、飲食等方麵已與漢族相同。但“惟言語稍異”一句很難理解,南華白族多數至今能講白族話,白族話和漢話肯定不是“稍異”,那麼這裏所謂“稍異”的言語可能是說當時城附近的白族使用帶有濃重白族腔調的漢語。南華的白族至少在清初即有人獲取功名,並有中舉之人,而彝族在康熙年間也出現了獲取功名的讀書人,雖然此處未提及,但康熙《鎮南州誌》撰修者陳元在其《郊行記略》一文中就寫到了“乃倮羅種”的貢士羅宏章,可能彝族學習漢文化的人當時還比較少。“夷種”中的“倮羅”,應該指今天南華五街一帶的彝族,他們的特點是居住在山區,以蕎麥為主食,喜歡喝酒,能歌善舞,膽小,實行火葬。“夷種”中的“羅武”,應該是今一街、紅土坡一帶的彝族,他們的裝束打扮和長相與倮羅相近,但性格卻迥異。而“另有書字”說明他們使用古老的彝文,與彝族的主流更為接近。以上提到了漢、白、彝3個民族,但不知何故未提回族,陳元在《郊遊記略》中寫道了今五頂山、馬街一帶的回族,並說馬姓為州中四大姓之一,而在《鎮南州誌》中卻對回族沒有記述,給人留下了遺憾。到鹹豐《鎮南州誌》,曆經百多年的發展變化,但對南華境內各民族的記述與康熙時期相比變化不大。民風依然純樸,勤勞善良,遵紀守法。並說:“遠鄉漢夷雜處,近郊夷少漢多。城居則皆漢人,半從沐來滇,半由宦商寄籍。近時鄉夷變而為漢者亦多矣。”遠鄉與近郊民族分布的情況與今天大體相同,但城中都是漢人的記述則是首見。陳元有《官衙八詠》傳世,詩有序。序中有如下一段文字:“元天下之至愚者也,故所在以愚名。署後有隙地三畝、屋半椽,題曰愚公圃。”陳元以自己的名給官署背後的空地取名愚公圃,這愚公圃應該就在城內。同時代的許點山有和陳元《官衙八詠》之一《一撮亭》詩一首,詩曰:“亭高一撮望無邊,坐對城頭姑射仙。四壁鄰聲皆蠻語,朱呀西尺鬧窗前。”說明當時城裏有很多少數民族居民。看來到鹹豐時期已經同化為漢族。所謂“鄉夷變而為漢者亦多矣”並非隻是農村的情況。又說:“夷有僰人、倮羅、羅武三種,近俗日易。”與康熙《鎮南州誌》的記述同,但強調了民族之間風俗的相互吸納。同樣對回族沒有記述。之後的光緒《鎮南州誌略》對南華各民族的情況沿用前人誌書史料,無新說。民國《鎮南縣誌》則因所見為殘卷,未見民俗內容。

彝族是南華最早的原住民之一,至今有多個支係分布,並保留有傳統的習俗。歡快的左腳舞,是彝族人節日的主角。

南華白族服飾難得一見,雨露白族鄉開辦的民俗展館中可一睹白族服飾。

彝家少女。

鎮南月琴,彝族傳統樂器。

小孩也有盛裝。

再說說民族關係。南詔、大理國時期,白族和彝族的關係事關國家前途,未曾見到有關兩族之間有重大衝突的記載,民族關係總體較好。南詔的皇室是彝族,而大臣們多是白族,兩個民族是統治南詔的主要民族。大理國皇室更迭為白族,朝政則長期被高氏掌控,這個高氏的族屬,有說是彝族,有說是白族,到現在高氏的後裔們基本都說自己是漢族,這個關係有點複雜,但也說明大理國時期民族關係總體是好的,至少不是國內的主要矛盾。元朝的大一統是靠蒙古人的鐵騎踏出的,但這個驍勇彪悍的民族對待大理國似乎有著別樣的溫情,沒有屠城,並給大理段氏保留了許多權力。元朝實行的土司製度也給雲南後來幾百年的民族團結發展奠定了基礎。隨著蒙古人進入雲南的還有大量的回族,從此,雲南這片土地上又多了一個世居民族。明軍奪取雲南後,對雲南各民族的上層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在沿用土司製度的同時,明朝進行了大規模的軍屯,漢人的大量遷入,改變了雲南的民族結構,漢文化進一步成為雲南文化的主流,雲南各民族不斷融合。清朝的統治者雖為滿族,但弘揚的是傳統的漢文化,康乾盛世把中國封建社會的發展推向了高峰,經濟發展,人丁興旺,社會太平。但是,嘉道以後,封建社會頹勢已顯,社會矛盾和民族矛盾日漸突出,鹹同之際,終於爆發了太平天國起義。而雲南則爆發了杜文秀領導的回民起義,雲南曆經了18年的戰亂,給各族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南華也未能幸免。回族自元代進入雲南後,因文化發達、有經商傳統等因素,日漸繁盛,成為雲南人口較多、勢力較強的民族。雖宗教信仰和生活習俗與其他民族有別,但各民族長期和睦相處,並無太大的矛盾衝突。隨著回族的不斷崛起,回漢兩族為爭奪經濟利益在全省範圍內摩擦不斷。在保山發生的一件事促成了回民起義。當年,在保山城郊的漢族青年和回族青年在一次對歌中發生了互相汙蔑謾罵的事,後來兩族矛盾不斷加深,最終發生了保山城的惡霸糾結人員屠殺無辜回民的血案,年幼的杜文秀在養父母的幫助下逃過一劫,從此流落大理,在親戚的撫養下長大。長大後,杜文秀到北京告狀,希望朝廷出麵懲治凶手,以告慰死者。朝廷也曾派欽差林則徐到雲南辦理此事,但因清政府未能公正對待,此事一直沒有解決。鹹豐六年(1856年),杜文秀在大理起義,起義軍以大理為中心,不斷向四麵發展,並曾圍困昆明一年多。清軍與起義軍在雲南各地展開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前後達18年,民間稱為亂世18年。這期間,南華同樣陷入戰亂十餘年,各族群眾飽受戰爭之苦,生命財產損失史上罕見。僅就人口而言,雲南全省人口減半。滇西的情況尤為慘烈。鹹豐三年(1853年)所修《鎮南州誌》“戶口”一節載:“州土著人民一萬六千〇九十八戶,內大小丁四萬〇一百七十六丁。土著屯戶五千三百一十一戶,內大小丁一萬〇五百八十九丁。江西客籍九十戶,內大小丁四百四十五丁。庵觀寺院二十五所,內大小丁五百二十六丁。以上民屯、客籍共戶二萬一千四百九十九戶。土著、民屯、客籍、庵觀寺院共丁五萬一千七百三十五丁。”從光緒《鎮南州誌略》說鎮南過去的州誌有丁口不分情況的實際看,這裏的“丁”應指人口,那麼,戰亂前南華的人口據統計為51735人。而戰後情況如何呢?光緒《鎮南州誌略》“戶口”載:“同治九年,清查州屬。實計漢民二千三百七十三戶,八千八百六十四丁口;夷民六百九十一戶,二千五百四十七丁口;回民一百二十三戶,二百八十三丁口;客民一百八十一戶,七百三十二丁口;段土司所轄免戶九十四戶,四百六十三丁口。總計漢、夷、客、回、免戶,凡三千四百六十二戶,一萬二千八百八十六丁口(州案冊)”。戰亂後人口統計為12886人,損失人口近五分之四。宣統元年,福建人黃大琮在其《鎮南雜詠》序中說:“溯此州,當嘉道間,居民而萬餘家……(鹹同)後,僅存二千五百戶。至今,培養三十餘年,所增無幾。”據說大理、麗江、保山等地的死亡人數遠比南華多。誌書強調客觀記述,一般不作議論,然光緒《鎮南州誌略》撰者在記述了這場戰亂後情不自禁抒發感想:“鎮南,舟車走集之郊也。東西以楚雄、雲縣當其衝,南北以姚安、景東為之蔽,且土地磽瘠,民情柔順,即二、三土職亦能以忠順自守,故曆代以來兵事絕少。惟鹹同之際,夷匪倡亂於前,回逆盤踞於後,城池陷沒十餘年,官軍進剿十餘次。幸皇威遠播,群凶授首,民困用蘇,然鋒鏑之後,元氣未複,生養保聚之道,不可不亟講矣。”處於交通要道上的南華,雖土地貧瘠,但民風淳樸,各土司守土有責,社會平安。鹹同之際,先有縣內彝族農民起義,後回民起義軍長期占領,起義軍與官軍展開拉鋸戰,生靈塗炭,影響深遠,各民族沒有贏家,曆史教訓十分深刻。今天,在黨的民族政策的正確指引下,南華各民族平等團結,和睦相處,共同發展。這是南華各族人民的福分,值得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