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汜水街(3)(3 / 3)

我在一旁掃地擦桌子,那個小男孩就坐在教室角落裏整理書包,好久之後他才走過來跟我說:“你為什麼不跟老師說不是你剪的我的頭發?”

“我說了,她不聽。”我說。

“怎麼會呢?”他很困惑地說,“張老師挺好的,你好好跟她說她就會聽了。”

我沒理他,低頭繼續掃地。那個男生猶豫了一陣才說:“那我先走了。”

我沒說話,他便背著書包一臉懊惱地走了。

但這件事居然還沒完,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那小孩的父母竟然帶著一群人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現在了汜水街,到處打聽哪個叫李雀。正好趙小A就在對麵院子門口,於是指了指我家。彼時我媽剛工作回來,家裏就一個女人,一見這陣勢哪裏對付得了,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想同人家講道理呢,對方一個巴掌就打過來了。我媽倒是躲得快,但院子就那麼大,也跑不了,蔣七他媽正好出來打水,一看就問:“怎麼啦這是?你們都誰啊?”

就這麼吵吵嚷嚷的,所有人都出來了。蔣七稍微聽了一會兒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也不想就跑出去找樂子山。樂子山說:“怎麼能打女人?”於是抄著菜刀跑到我們家院子來。別的人一看樂子山來了,趕緊也紛紛抄起家夥過來幫忙。

忘了說,城南幫和城北幫勢不兩立,不僅是在孩子之間,大人之間也有。城南幫的人當年都是工廠工人,下崗之後開始學做小生意,可惜當時市區幾乎全部被汜水街的人占據。汜水街的人經驗豐富又吃苦耐勞,城南那幫人當然不是對手,彼此積怨了好久,總算找到一個借口來砸場。但可惜他們不僅生意上不是對手,打架更不是對手,向來都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汜水街的人出事了可以跑路,城南的都是本地人,不敢闖大禍,自然放不開。

等我回來的時候架是已經打完了,隻見我媽被一群婦女們小聲安慰著,樂子山等幾個壯漢還在巷子裏吹噓剛才的英勇,一大群老爺們光著膀子叼著香煙,腦門上又是血又是汗的,頗有一點壯觀。蔣七的腦門也挨了一下,包了塊紗布,樂子山冷不防地拍了蔣七的肩膀一下說:“你小子倒是挺能打的嘛!”

蔣七吐出一口血水道:“他們自找的!”

樂子山喜滋滋地掏出一根煙遞給蔣七,蔣七也沒客氣,接過來就放進了嘴裏,幸好蔣七他媽眼尖,一巴掌打掉了。

我媽一見我就衝過來罵我:“讓你上個學你怎麼那麼多事?好端端的你剪人家頭發幹什麼?”

蔣七連忙攔住她說:“阿姨不是小雀,是我剪的。”

我媽怔了一下,蔣七他媽也怔了一下。

我連忙解釋說:“就是那個人一直剪孫小美的頭發,蔣七幫她報仇了來著。”

於是兩位婦女又看向胖嬸,胖嬸也是懵了一會兒才說:“哎呀小孩子嘛,哪有不闖禍的?快別站在這裏了,打了這麼久都沒吃飯,今個我請你們算了,剛好我家燒了排骨!”

一大群人又立刻殺去胖嬸家,這個夜晚總算是熱熱鬧鬧地過去了。晚上我爸回來,我媽自然是添油加醋地說了,說:“還是蔣七那孩子機靈,想也不想就去找樂子山,要不然呐,我遲早得被那些人打死!”

“那我明天買點兒東西去老樂家謝謝他。”

我媽卻眉毛一皺道:“謝什麼謝?我看你就是想去打麻將!”

“那你想讓我怎麼樣?”我爸聳聳肩,懶得再跟她說話了,轉過頭問我,“小雀,你跟蔣七哥哥說謝謝了沒有?”

“謝什麼謝?本來就是他闖的禍!”我學著我媽的口氣,我爸立即砸了我的腦袋一下,說,“快去跟人道謝去!”

我隻好扁著嘴巴出去,實際上我知道他不是為了讓我跟蔣七道謝,而是把我趕出家門去。五歲的我還不知道一對夫妻是怎麼回事兒,但我知道隔三岔五他們總會找個借口把我打發出去。汜水街的房間隔音極差,從來沒什麼秘密,蔣七他媽一見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臉曖昧地笑著說:“小雀你來啦?吃過飯了沒有?”

“剛才不是一起在胖嬸家吃的嗎?”我反問,對於大人之間那種假惺惺的客套,我早就看煩了。

蔣七媽媽卻像是不知道似的,一拍腦門道:“是呀,你看我,都忘了!去跟你蔣七哥哥玩吧!”

可是我跟蔣七能有什麼玩的?

我走過去看他做功課,蔣七則一臉壞笑地聽著樓上的聲音,半晌才轉過頭說:“照你們家這樣子,你遲早得有個弟弟!”

——不幸被他言中了。二零零零年我真的有了一個弟弟,隻是一九九三年,我有的則是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