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航行一樣,尋找經濟基礎,其實也是幻想:張三梅會在校門口撿到一枚一塊錢的硬幣;出來學校往東走,他會在派出所門口碰到一群歹徒,歹徒劫完派出所,丟給他一枚硬幣,說是掩口費;然後,他往北走上天橋,賣菜的阿婆會遞給他一枚硬幣,誇耀他不亂穿馬路值得表揚;再然後,他下來天橋走近商場,派傳單的年輕女孩會發給他一枚硬幣,叫他有時間的話,到裏麵吹吹空調……總之,張三梅不是剛好在撿硬幣,就是在去撿硬幣的路上。
反正,沒有一定經濟基礎,張三梅是不會開始航行的。等到幻想一節課後,他就應該是一位富可敵國的富翁了,到那時候,自然可以開始環遊世界。
張三梅的幻想才一會兒,上課鈴聲響起。
按以往慣例,老師走進教室那刻,張三梅輪船上的發動機一般都會響起,但今天不同,他還沒有足夠的經濟用來開銷費用。所以,他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第一節課用來收集硬幣,第二節課再開始環遊世界。
於是,張三梅再次撲倒在課桌上,開始尋找經濟基礎。
一堂課的時間過去多時,當張三梅幻想到自己拉屎拉出一枚硬幣時,他的頭被硬物砸了一下。“哐當”一聲,硬物隨即跌落在瓷磚地板上,劈裏啪啦原地打圈,竟然是硬幣!
原來是數學老師惹的禍。
教數學的老頭年紀較長,手腳不利索,用硬幣給同學們講解概率實驗拋硬幣統計正反麵時,失手了。硬幣毫不留情,正好落在張三梅的頭上。大家屏住呼吸,想象張三梅同學的疼痛,惶惶不安。其實,對於張三梅而言,這枚一塊錢硬幣是一筆橫財,他高興還來不及呢,疼痛哪裏還顧得上。他低身撿拾,順手將硬幣塞到褲袋裏。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像沒有彩排的話劇。頓時,大家唏噓不已。數學老頭想開口,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向來不敢對課堂上趴著的學生出聲,隻好忍氣吞聲,拿出另一個硬幣,繼續實驗。相比較之下,張三梅一直亢奮歡樂,沒有看一眼冷臉的老師。
張三梅沒有咒罵老師,他一直在心裏感謝不停。感謝完後,他開始應用公式計算自己被一枚陌生硬幣砸到的概率:首先,全班有五十四個人,然後老師兜裏有五枚硬幣,而每一枚硬幣都有正反兩麵,何況聽說這是老師三十多年從教以來第一次實驗失手,外加空氣對自由落體的阻力,算上環境的相對濕度,至於老師眼睛鏡片的厚度暫且忽略不計。不經計算不知道,一經計算嚇一跳,得出的係數小的可憐。這也是說,發生概率很小的事情發生了,根據小概率原理,得出結論:張三梅是一個足夠幸運的人!
所以,靠撿硬幣變成富翁,繼而環遊世界的夢想,對於一個如此幸運的人,完全具有可行性。
夢想就在眼前!
得到一枚硬幣的張三梅異常高興,少有的微笑出現在臉上。可惜笑不了多久,麻煩就找上門來。
下課後,坐在前排的小A走到後排張三梅的座位旁。
小A是數學課代表,她的到來,是受數學老頭的派遣,前來試圖取回丟失的硬幣。
小A身上的校服比張三梅身上的要合身,小A當然就比張三梅好看。她的出現,於張三梅而言,悄無聲息。她顯得有點緊張,倒吸著冷氣,吞吞吐吐對閹雞一樣的張三梅說:“張三梅同學,請你歸還老師的硬幣!”
這是命令嗎?還是懇求?小A命令我,說明她與我親密無間;小A懇求我,說明她與我坦誠相待。張三梅覺得這句話真好聽,而說這句話的人更是漂亮得不得了,前者像美妙的樂曲,後者像演奏曲目的仙女。他睜開惺忪的雙眼,直愣愣盯住小A。這一看,讓張三梅驚住,久久不能平靜。因為他僵住了,完全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情。在這個異性相望幾眼就以為對方愛上自己的年齡,能平靜嗎?張三梅絕對不能,也不想平靜。
張三梅比小A還支支吾吾,實在擠不出半句話。
小A的眼睛真漂亮,如同梵高筆下熊熊燃燒的向日葵,讓張三梅熱血沸騰。張三梅血脈噴張,想起一句話:這世間最美好的愛情是我們彼此對視,忘卻塵囂的落寞,直至山無棱江水為竭。然後他肚子一涼,咕嚕咕嚕,汗毛聳立起來。他要拉屎。他知道,這都是遺傳他媽。一緊張就拉肚子。
張三梅慌慌張張離開教室,沒有和小A對上半句話。
直奔廁所後的張三梅蹲坐在馬桶上,腦袋一片混賬,他想的已經不是隨屁股屎而出的硬幣,他想的是小A。是呀!親愛的小A!你那猛烈燃燒的向日葵將我變成灰燼也在所不辭!
張三梅一邊幻想著被小A燃燒,一邊拉屎,很快就解決了涼肚子。
完事後,張三梅站起來,發現手上沾有一點排泄物。下意識地,他將手一甩。沒想到食指卻撞上牆角,他疼痛得哎呦呦直叫。隨即,他將手指伸到嘴裏。這下不好!排泄物直接弄到口裏了,呸呸呸,他又急忙吐口水。口水吐了不少,很快地,他發現自己口渴難耐,立馬打開水龍頭,大口大口喝起來。
張三梅和其他同學不一樣,他從來不帶水杯來學校,或者說,其他同學都是傻X,廁所本來就有水,還費勁帶什麼水?口渴的時候,張三梅一般直接擰開水龍頭,對著自來水就喝。
和自已一樣的學生畢竟太少了,張三梅不禁開始心酸。
關於學校的自來水,其實還有更多的故事。
一個月前,一位喝自來水的學生出現中毒跡象。經過專家的仔細研究分析,最終將中毒的罪惡源頭挖掘出來——自來水中含有過多的皮鞋膠體。
提供自來水的那家公司經營規模不算大,一直以質量保障出名,恰是由此,該公司的客戶對象幾乎覆蓋所有教育單位。百年大業,教育為先,大家都清楚後代的健康問題不容忽視。千不該萬不該,問題終於降臨。自來水公司的一名員工不慎遺失一隻皮鞋,由於沒有認真尋找,最後不了了之。沒想到東窗事發,遺失的皮鞋泡在出水池裏,分解出數不勝數的工業明膠。直至中毒事件的發生。
自來水中毒的學生和張三梅來自同一所學校,也和張三梅同一個班,沒錯,如張三梅所願,就是小A同學。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即歡喜有悲傷。歡喜的是,原來還有與我一樣喝自來水的同學,還是我的女神小A;悲傷的是,不清楚小A身體健康怎麼樣,出了大事萬萬不妙!
小A同學自中毒後,不再出現在校園,學校官方的交代是:留院觀察。小A留院觀察期間的一個月,張三梅隻見過她一次,是在電視上。小A的身體狀況並不像校長說得那麼好,至少從外形上看起來不好。那時候的小A精神頹靡,眼睛毫無聚焦點,腦袋腫脹得和皮球一樣。一位麵黃肌瘦的記者問她:“你覺得社會對得起你嗎?”
小A沒有顏色的臉蛋突然紅潤起來,人也精神不少,微笑著回答:“我的病和社會沒關係。我隻是一個小人物,希望大家以此事為鑒,以我個人的犧牲,換取社會更多的美好。”
接受完采訪後,小A低調地轉身離開鏡頭。記者眼睛泛紅,用讚頌一個國家的話語對小A誇耀一番,采訪通過衛星信號,傳播到世界各地,傳播到家家戶戶的電視機前。就是從這一刻起,張三梅喜歡上了小A。
他覺得小A那小小的身軀裏裝著一個偉大的靈魂。
另外,經過新聞媒體的報道,社會輿論對自來水中毒事件的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校方為得到公正的解析與及保障學生的身心健康,向自來水公司提出賠償協議。自來水公司見困難窘迫,責任也不好推脫,不但積極解決眾多學生飲水問題,還為學校無償供應一年加入牛奶的自來水。這樣,全校師生開始感激小A的犧牲,都說下一年的三好學生稱號應該留給她。
張三梅喝了一個多月牛奶自來水後,小A回到學校,前者變得神清氣爽。神清氣爽的張三梅無時無刻不想著小A,小A逐漸恢複健康,人也越來越漂亮。他在心裏默默作出計劃:將來的環遊世界,務必在輪船上裝著提供牛奶自來水的水管,邀請小A,一起同遊。
想起小A與自己一樣喝自來水,想起小A那熊熊燃燒的向日葵,想起小A在自己輪船上環遊世界,張三梅慢慢開始不心酸。
張三梅從廁所出來,回到教室,因為低頭尋思環遊計劃,一直沒留意周圍的嬉笑,更不會知曉這些嬉笑針對自己。剛一坐下位置,他才明白。黑板上用粉筆寫著一行字:“張三梅和小A環遊世界,釋迦牟尼也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