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走出來的。國土局之行讓羅列的思路變得開闊起來,他感覺自己像變了一個人。他想到一句成語:醍醐灌頂。他此刻就有這種感覺。

羅列像一隻獵鷹,時刻都在尋找並捕獲獵物。

羅列的公司挨著一家報刊亭,每天來公司,羅列都要花一元錢買一份《淮城日報》。《淮城日報》是市委機關報,裏麵沒有可看的東西,老百姓不喜歡。羅列看它不為娛樂,而是獲取信息,為己所用。

羅列看報不花太多時間,從頭到尾幾分鍾就完事,全市的大小官員在做什麼便了如指掌。今天當他翻到二版時,目光定住了,一反常態地仔細閱讀起來。這是一篇報告文學,寫的是錦繡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發展之路,圖文並茂。羅列清楚《淮城日報》的價碼,像這樣整版宣傳的,最少三萬,多則五萬。像錦繡這樣有錢又愛燒錢的單位,掏這點錢是毛毛細雨。近幾年房價一路飆升,居高不下,開發商都發死了。錦繡的老總是女性,姓林,名芳菲,是淮城第一富婆。林芳菲人如其名,看照片風韻猶存,年輕時應該是個美人。羅列又看另一幅照片,林芳菲正在辦公,桌上的一遝材料亟待批複;桌子前方放著兩樣東西,左為地球儀,右是泰山石。前者勵誌,主人的胸襟與氣度由此可見一斑;後者是盆景,觀之賞心悅目。羅列分析,林芳菲將此石置於案頭,可能不僅僅是觀賞和把玩,用意應該與風水有關。羅列曾在一篇文章裏看到,說泰山石是鎮宅避邪之物。羅列由此斷定,林芳菲相信風水。

看完文章,羅列對錦繡房產已有所了解。羅列想結識林芳菲,打進錦繡,達到互利雙贏。與談花說起這事,談花頭搖得像撥浪鼓,潑冷水說:“林芳菲傲氣十足,很難接近。”羅列說:“大老板,錢多撐得難受,不傲就不正常了。”和談花說著話,羅列已想好今天應該做什麼。談花早就獨立工作,幹得還不錯,為自己為公司都創了利。

談花出去了,羅列上網查看風水知識,一看才知,風水也挺複雜,跟其他學科一樣分門派,各派有各派說道。書籍也是五花八門,羅列搜索一下,分得還挺細,有住宅風水、商鋪風水、酒店風水、墓地風水、辦公風水、工廠風水、樓盤風水、陵園風水等等。最有名的風水名師叫蔣大偉,照片就登在最新一期的《風水指南》雜誌上。林芳菲從事的是房地產業,羅列對症下藥,移動鼠標,點擊樓盤風水細看起來。看了幾個頁麵,對此書已有大概了解。羅列又去報刊亭,把幾本新到的《風水指南》全部買走。往回走時羅列對封麵上的蔣大偉說,蔣大師啊對不起了,我的公司要發展要壯大,就委屈你老人家一回啊!羅列在網上看《風水指南》時就想好,他要把蔣大偉換成自己,有了這個金字招牌,他有把握打進錦繡。

交易在地下進行,羅列花了兩千元,一家個體圖片社當日就將這事搞定了。談花看到雜誌,對羅列崇拜得五體投地,張開的嘴巴半晌才合攏,說:“羅總啊,你就是智多星轉世,太有才了。跟著你,我都變得聰明了!”談花的話讓羅列的信心更足,他有點急不可耐,想明天一早就去錦繡。談花說心急喝不得熱粥。既然以風水大師的身份出麵,她建議羅列變換一下裝束,打扮要奇要怪,另類了才可信。談花這話算是說到要害處。羅列對著鏡子上下打量自己,頭發很短,是上周理的;嘴巴光滑,早晨剛用剃須刀剃過。談花見了說:“去步行街吧,買一身合乎身份的衣服。”談花一句話讓羅列茅塞頓開,他笑說:“看你聰明的,也快成智多星了!”兩個人一路說笑來到步行街。在談花參謀下,羅列挑中一套老式對襟布衣,一雙圓口黑布鞋,一雙棉紗襪,穿好在試衣鏡前一看,還真有點風水大師的意思。為使此行萬無一失,返回公司,羅列又把去錦繡的每個細節梳理一遍,一想發現名片還沒印。另外,《風水指南》上雖然有他的照片,但是沒有過細介紹,連個頭銜都沒有。羅列‘驚出一身冷汗,乖乖,幸好回頭看,要是疏忽了,馬腳就露出來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第二天上午羅列又到個體圖片社去,稍等片刻,名片就出來了。羅列給自己安排的頭銜是:中國風水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為使自身光環更加耀眼,身份更具說服力,羅列又在職務後加了兩行小字:中國百名風水名家谘詢中心特聘專家,五糧液業集團首席顧問。拿到名片,羅列對自己都崇拜起來。

準備就緒,羅列和談花下午一上班就去錦繡。比想象的順利,很巧,林芳菲在公司。如談花所說,林芳菲趾高氣揚,傲氣十足,對他們的造訪視若無睹。談花的嘴巴很甜,專撿順耳的話說,主動與林芳菲搭訕。林芳菲用拒人千裏的口吻對談花說:“幹不完的事,掙不完的鈔票。我下午很少來辦公室,這個時候不在健身房,就在美容院。人哪,會工作也要會生活,這樣生命才有質量。”聽話聽音,羅列聽出林芳菲是不歡迎他們,話裏帶有逐客的意思。到羅列說話的時候了,如果他繼續沉默,那麼這兩天所做的一切都將是零。羅列輕咳一聲,及時開了口:“生命質量的高低不能以健身和美容來衡量,而應從精神層麵來理解。”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人和林芳菲唱過反調,她的話就是真理,就是前幾天《淮城日報》的記者來采訪,聽了她關於生命質量的一席話,也是連連點頭大加讚賞。這個敢於說出不同見解的人是誰,她倒要聽聽他有何高見。羅列從眼睛的餘光裏發現林芳菲在注意他,於是繼續說:“譬如一個三輪車夫,他一天的勞動所得僅有二十元。這區區二十元,買不到一包好煙,也買不到一杯好酒,但對三輪車夫來說,一家人的生活卻有了著落,孩子還可以吃到五毛錢一支的綠豆冰棒。看著家人享受他的勞動成果,三輪車夫很滿足。一個人滿足了,他的生命也因此而有了質量。”林芳菲聽這個人的話有著一定的道理,就問羅列是何方人士,來這裏有何貴幹?談花看時機成熟,把《風水指南》和羅列的名片及時遞上。羅列說:“我今天到你這裏,是接觸社會,做好我的學術研究。”林芳菲接過雜誌和名片,漫不經心地掃視一眼,就這一眼,跟換個人似的,態度由冷變熱,滿臉呈現出仰慕與崇拜之色。她繞過老板桌,拉著羅列的手說:“羅大師,久仰久仰!剛才如有不當之處,請大師海涵!”羅列淺淺一笑,不做回答。

這是良好的開始,下麵的話就好說了。林芳菲像個小學生,向羅列請教風水方麵的東西。

羅列滔滔不絕,把他在網上看來的風水知識背書似的複述一遍,林芳菲用心聽著。林芳菲信風水,但她忙於事業,很難靜心讀書,更無心上網,她僅有的一點風水知識,也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每當她開辟新領地,就花錢請風水先生,擇個好日子奠基,一番忙碌,新樓盤就上市銷售了。不想幾年做下來,她的名聲愈來愈響,公司已成淮城房地產巨擘。林芳菲沒有明說,但話裏已經流露出,是風水成就她今天的事業。

羅列火眼金睛,一眼就把林芳菲讀深讀透。

說完樓盤風水,羅列又說辦公風水。辦公風水羅列還沒看,但此時想打住已是不可能,林芳菲像一個好學生正眼巴巴地望著他。羅列舉一反三,由樓盤風水引申開去,說得神秘玄乎,不可捉摸。說到底風水是個唯心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信它則有,不信則無。萬事因人而起,有人要信,最好的辦法不是拉,而是推,讓他們陷進去。他們陷得愈深愈癡迷,事情就愈好辦。

羅列先說方位,讓林芳菲將辦公桌南向變東向。東方紅太陽升。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一輪朝陽跳出海麵冉冉升起。升起,象征著成長;升起,表明你的事業欣欣向榮蓬勃向上。此言一出,林芳菲點頭如搗蒜,心悅誠服地說:“羅大師言之深刻!”林芳菲做事心急,當即叫人來移動桌椅。老板桌太過沉重,搬動的人使力不當,隻聽“嘩啦”一聲,榫頭脫落。林芳菲的心猛然一沉,陰著臉要訓人。羅列靈機一動,打圓場說:“林總,無有大礙!”說話間他將老板椅移到桌前,“坐椅即江山,江山即坐椅。江山堅固,則天下太平。”羅列辦公司剛買的老板桌,師傅安裝時他在現場,知道榫頭脫落如何整合。他手用巧力,眨眼之間,老板桌又恢複原貌。林芳菲轉憂為喜。

移動桌椅是前奏,是為後麵的文章作鋪墊。

林芳菲的桌上有一尊泰山石,羅列此行的靈感就來源於它。羅列站在桌前,對林芳菲說:“泰山石是鎮宅之物,為家庭所用。辦公場所江山之地,應請黃山石。”羅列用“請”,以示對黃山石的敬重。

林芳菲聞後久久無言,內心存有疑團需要解開。果然未出所料,她開口問羅列:“泰山為五嶽之首,首即第一。請教羅大師,辦公場所為何不放第一,而要請黃山石?”羅列打的是有準備之仗,開日雜店時他曾兩次去黃山,對黃山有一些了解。林芳菲現在問他,正好撞在槍口上,他有點賣弄地說:“黃山原名黟山。唐天寶六年,唐玄宗根據軒轅黃帝在黟山采藥煉丹得道升天的傳說,將黟山改名為黃山。皇帝金口,一錘定音。關於黃山的‘黃’,有三種說法,最重要一說是道家五行說。黃山在中國中心,五行金木水火土,土居中央,中央為黃色。愛看古裝戲的人都知道,黃色是帝王鍾愛之色。由此可以說,黃山就是黃帝之山,黃山石就是江山之石。用江山石鎮一個單位,其寓意不言白明!”

林芳菲感覺羅列的話深奧難懂,但用心揣摩也能明白一二。她對羅列說:“羅大師,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與您相識,真有點相見恨晚!”羅列察言觀色,聞聽此言,心裏鬆出一口氣。談花是捧哏,但今天的身份不是記者,也不是編輯部主任,而是秘書,下麵該她出場說話了。她與羅列交換一下眼色,說:“林總,羅大師是全國風水名師,是重量級的人物。告訴你,能上《風水指南》封麵的全國沒有幾個,與他相識,說明你們有緣分。”林芳菲連連點頭:“是啊是啊!”談花提醒她:“大師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喲!”林芳菲說:“大師所言,句句牢記!”林芳菲自己把泰山石搬走,看著空空的桌麵,對羅列說:“羅大師,我知道您日理萬機。我有個小小心願,想請您撥冗與我同去黃山,不知可否?”羅列做出思考狀,沒有立即作答。林芳菲得寸進尺,又提要求:“不知羅大師能否屈尊降貴,也做我們公司的首席顧問?”羅列麵露難色,林芳菲當他要拒絕,不想柳暗花明,他鬆口了。羅列說:“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太出乎意料了!林芳菲激動得雙手顫抖起來,她打開坤包,拿出兩遝鈔票往桌上一放,說:“羅大師,談錢太庸俗,這就算我拜師交的學費吧!”談花一見,心激動得狂跳不已。羅列不動手,對談花說:“恭敬不如從命。談秘書,林總饋贈,你代我收下吧!”林芳菲想盡地主之誼,與羅列共進晚餐。羅列擺手說:“王省長與我有約在先,不能失信。”

羅列說的是謊話。王省長昨天來淮城調研,《淮城日報》一版頭條刊登大幅照片,林芳菲是看到報紙才知道的。王省長來淮城還親自接見羅大師,可見他的名氣有多大了。

握別林芳菲,剛出門談花就笑了,說:“羅總,這個富婆真能燒錢。天哪,她出手就是兩萬!”羅列說:“看把你樂的。告訴你,好戲還在後頭,你就忙著數錢吧!”

“黑馬”被羅列踢著了,自談花打出的電話生效後,他們是一日不如一日,書麵語叫做每況愈下。“黑馬”是淮城第一家成立的個體廣告公司,靠代理《淮城日報》中縫廣告挖到第一桶金,積累一定的資金和經驗後,又參與投標,把淮城公交車的車身廣告吃了下來。別小看這車身廣告,它可是活的媒體,每一輛公交車就是一條魚,從早到晚暢遊在城市的海洋裏。車身上做了廣告,車子也就成了彩色的魚,非常搶眼。廣告如同書籍一樣要有讀者,讀者愈多傳播愈廣,所產生的經濟效益也就愈高。商人的嗅覺比狗鼻子靈敏,他們信任“黑馬”,不惜重金,要求上最熱的線路。一時間,車體成了商人們博弈的戰場。數百輛公交車,一張《淮城日報》,成了“黑馬”的雙翼。“黑馬”天馬行空,誌得意滿。天有不測風雲,“黑馬”沒有料到,羅列成了他們的克星。

智者生存,物競天擇,誰也不能扭轉。

羅列這天剛進早餐店,手機響了。羅列看號碼似曾相識,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就沒有接聽。公司走入正軌,羅列就忙了起來,找的人也多,富婆林芳菲三天兩頭找他,黏糊得很,電話一打就是幾十分鍾,手機熱得燙手。談花調侃說:“林芳菲單相思了,愛上羅大師了。”羅列氣不得笑不得,說:“去去去,小丫頭片子,沒上沒下的!”談花一伸舌頭,做個鬼臉了事。

羅列把手機放進包裏,還沒挪步,鈴聲又一次響起。羅列一看還是那個號碼。接吧,若是客戶打來的,不接就誤事了。想不到是餘蓮找他,開口就問羅列是否還記得她。羅列說:“烙在腦子裏呢,一輩子也忘不了。”餘蓮一聽驚喜道:“羅總啊,你不會騙我吧?告訴你,我這個人反話也會當著真話聽的。”羅列言歸正傳,問她找他有何要事。餘蓮說想還他人情,請他到“南國風情”喝咖啡。羅列笑說:“我還沒吃早飯呢,喝什麼咖啡?”餘蓮一聽高興地說:“巧了,我也空著肚子!羅總你在哪裏,我這就過去,我們共進早餐!”

餘蓮急著見羅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黑馬”苟延殘喘,樹倒猢猻散,同事們四處尋找飯碗。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餘蓮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著想。良禽擇木而棲,餘蓮想投奔羅列。

幾個月前,羅列想挖餘蓮,並允以優厚的待遇,餘蓮沒有動心。但餘蓮給羅列指了路,羅列有今天,餘蓮是有功者。今天餘蓮約他,是想投奔他,羅列一聽臉上有了笑,高興地說:“歡迎,我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

這頓早餐,羅列表現出紳士風度,沒讓餘蓮付款。餘蓮不好意思,說:“羅總啊,我這不是蹭飯吃嗎?”羅列給餘蓮一個台階,說:“想花錢好辦,下次你請我喝咖啡吧!”餘蓮高興地說:“一言為定!”

“黑馬”的人不隻餘蓮,另外還有兩個人也加盟“羅列文化傳播公司”。羅列手裏的人多了,來的都是強手,特別是餘蓮,在廣告行業裏打拚這麼多年,積累了一身經驗,處理問題、應變能力都在談花之上。羅列沒有厚此薄彼,而是把她倆看成左膀右臂。過去公司隻有羅列和談花兩個人,事無巨細,每件事都要羅列親自上陣。現在他是兵強馬壯,就想變換一下工作方法,講一點領導藝術,學會彈鋼琴。用人之長,羅列讓餘蓮負責廣告部,談花未動。另外兩個人,一個分給餘蓮,一個跟了談花。比較而言,談花的工作輕鬆一些。“三刊”的專欄文章好組織,想評職稱的人很多。評職稱必須發論文,版麵費明碼標價,薑太公釣魚,不要談花費太多口舌。

廣告部的工作有難度,餘蓮沒來之前,“三刊”經常來電催稿,火燒眉毛似的,搞得羅列寢食不安。現在是家有餘糧,心中不慌。餘蓮很有辦法,過去“黑馬”的客戶都被她拉了過來,在此基礎上,又開辟新領地。

淮城供電公司就是過去的供電局,總經理也就是過去的供電局長,換湯不換藥,職與權是一樣的。電是老虎,老虎屁股摸不得,羅列一直在謀劃打虎良策。昨天,羅列親耳聽到餘蓮給供電公司總經理打電話,說隔日去采訪。聽他們說話彼此好像很熟,事成之後羅列才知道,他們過去連麵都沒見過。這是一份大單,供電公司出資十二萬,在《天下》封底做全年廣告。

這就是餘蓮!

羅列高興,想請大家小聚,以示慶賀。餘蓮提前約請羅列喝咖啡。

羅列問:“是全體嗎?”

餘蓮說:“就我們倆。”說後又補充一句,“請不要忘記,你是答應過我的。”

羅列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不能出爾反爾,於是同意了。

他們去的還是“南國風情”,選擇一個小廳,二人對麵而坐。耳聽柔情音樂,口品濃鬱咖啡,心軟得仿佛要融化。服務生悄然離去,門無聲地關上。廳內隻有他們倆,餘蓮說:“上次來這裏,我還在‘黑馬’,這次來我們已是一家人了。”羅列實話實說:“那次是我請你,想把你從‘黑馬’挖走,我沒能如願,但你的十二個字讓我受益匪淺。”

餘蓮明知故問:“我說什麼了?”羅列說:“摸清對手,投其所好,對症下藥。”

餘蓮有點不好意思,說:“羅總好記性,也是有心人。”

話題由此展開,剖腹掏心,不帶水不摻假,句句都是幹貨。他們談工作說生活,最後說他們自己。餘蓮問:“羅總,事業上你是成功者,為何至今還單身?”羅列想了想說:“這幾年我一直忙於擇業、創業,沒敢多想個人的事。男大當婚,今後我會考慮的。”

餘蓮舀起一勺咖啡喝下,似有難以啟齒的話,半晌才說:“我冒昧問一句,你有過性體驗嗎?”

羅列的心跳得像跑火車,臉也熱得燙手。這個餘蓮,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都什麼年代了,還問這麼幼稚的問題。開日雜店那會,經常去南方進貨,有天夜裏一個小姐進了他的房,三說兩說就膩上他。幹柴烈火,他沒管住自己,與她有了一夜情。第二天那個小姐伸手跟他要錢,羅列掏口袋時怕她獅子大開口,不想小姐也遵守職業道德,隻拿二百元,多給不要。小姐收下錢就與他貨款兩訖,跟個陌生人似的開門出去。羅列當是做夢,想想夜裏的事又是真的。二百元不算多,隻當少賣幾個電飯鍋,幾隻電熱水壺。掙錢為什麼,不就是花嘛。從那以後,羅列出差,隻要有小姐敲門或是半夜打電話,他就開門迎接。那幾年,他閱人無數,嚐盡人間美色,瀟灑極了。這是他個人秘密,誰都不知道。現在餘蓮問起這個,要說沒有性體驗,她顯然不會相信,但要是和盤托出,又張不開嘴,猶豫半天就說了第一次。餘蓮聞後說:“那不是你的錯,特殊環境特定地點,誰都會偷嚐禁果的。”餘蓮也未婚,既然她問羅列這個,羅列反過來也問她。餘蓮沒有直接回答,卻說起“黑馬”的老總。“黑馬”的老總人麵獸心,是隻色狼,眼睛裏有兩條小毒蛇,一見有姿色的女人就嗖嗖地吐毒信,叫人渾身起疙瘩。為了少與他接觸,餘蓮和她的姐妹們就拚命工作。想不到歪打正著,倒成就了“黑馬”……羅列的心提了起來,打斷餘蓮的話,問:“他的小毒蛇咬著你們沒有?”餘蓮嘻嘻一笑,說:“我們又不是賓館裏的小姐,憑什麼讓他咬?”羅列鬧個大紅臉,話卡住了。餘蓮似有不覺,繼續說:“上次你約我來這裏喝咖啡,我特別注意你的眼睛,裏麵沒有小毒蛇。你目光溫情,就像早春的陽光,跟你在一起讓人舒適、溫暖、放心。那天我和你說了許多,就是因為對你有好感。”羅列恢複常態,說:“別給我戴高帽,貓都愛吃腥,你防著點!”餘蓮的目光像暮歸的小鳥在羅列的臉上飛來飛去。羅列沒有接納小鳥,他拿起勺子喝咖啡,小鳥尋不著棲身之地,拍著翅膀飛走了。

羅列有自己的做事原則,不管現在還是將來,他都不會打餘蓮、談花她們的主意。她們是他的員工,也是同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何況是人!“黑馬”是一麵鏡子,他會常照自己。

餘蓮不會想到,羅列今天答應她來喝咖啡,是另有所圖。上次來這裏,羅列得到十二個字,這次他想得到更多。除此,他還要把談花和另外兩個人也叫到這裏來。咖啡這東西好,跟酒差不多,喝多了話就稠,她們一人說一句,對他來說都是寶貴財富。這財富金錢難買!

責任編輯詠紅

插圖高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