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圓圓舒出一口氣，她知道，這篇《身處異國情係家鄉——記愛國僑商馬一麟先生》的長篇專訪一出來，這一個月的寫稿任務也就完成了。
馬如龍的父親馬一麟是農曆臘月二十三這一天到達省城的，一下飛機，馬如龍和一起在機場等候的市政府辦公室王副主任就雙雙迎上前去。和馬一麟一起來的是馬如龍的後母，那位名叫珍妮的美國女子。
小車一路直奔長河市的長河大酒店。酒店裏，熊副市長和市裏幾位招商引資部門的負責人早已等候在那裏了。
熊副市長見馬如龍和王副主任陪同的那位老先生，知道一定是馬老先生了，連忙搶上一步，笑道：“馬老先生，歡迎你啊！”
馬如龍連忙向馬一麟介紹：“爸，這位是長河市委常委，市政府的熊副市長。”
馬一麟握著熊副市長的手，道：“不敢勞動熊市長的大駕啊！”
熊副市長笑容可掬：“哪裏，哪裏，馬老先生能屈駕來到長河市，到我們長河市來投資，是長河市的榮幸！”
馬一麟雖然才五十出頭，但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要老得多，滿頭銀絲，雖然梳得很整潔，但遮不住蒼老的形象。倒是馬如龍的那位後母，身材苗條，一頭長波浪金發披肩，長睫毛，大眼睛，顯得非常年輕。
萬圓圓這幾天到鄉下去采訪一位養雞專業戶，下午四時，她接到馬如龍的電話，說他父親今天到長河了，萬圓圓說她的采訪進行了一半，一時回不來，反正馬老先生在長河要住一段時間，就改天再采訪吧。當晚，萬圓圓回到長河，夜已經很深了，就整理了一下采訪的文字，然後洗了個澡，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萬圓圓剛剛起床，馬如龍就打電話過來了，說車在公寓門口等。萬圓圓匆匆洗漱了，就提了采訪包下了樓。
采訪很順利，馬老先生似乎對萬圓圓很有好感，兩人談得很投機。采訪結束後，馬老先生要留她共進午餐，萬圓圓推說要去整理采訪稿，馬老先生笑道：“萬小姐非常敬業，很好，但飯總是要吃嘛！”
這時馬如龍道：“父親，這樣吧，我們晚上請萬小姐吧？”
馬老先生笑著連連點頭：“好，好！”
馬如龍送萬圓圓出來，萬圓圓嗔道：“誰讓你自作主張，讓我來吃晚飯的？”
馬如龍笑道：“萬小姐，我知道你會答應的。”
熊副市長知道新聞媒體的力量，所以按照熊副市長的意思，這一次報道僑商馬一麟先生，聲勢要大，所以不但出動了報社，要寫一篇長篇專訪，電視台也拍攝了專題節目，接連在每天的黃金時段播放。萬圓圓回到報社，經過整整一個下午，從鍵盤上敲出一萬多字，把僑商馬一麟老先生愛祖國愛家鄉的一腔熱情描述得詳詳細細、情真意切。初稿一出來，蔣聰睿就連聲讚好：“我馬上交給何總編，讓他簽字發排，明天見報！”
萬圓圓舒出一口氣，她知道，這篇《身處異國情係家鄉——記愛國僑商馬一麟先生》的長篇專訪一出來，這一個月的寫稿任務也就完成了。她看看下班時間也差不多了，退出蔣聰睿的辦公室，想起還要到長河大酒店吃晚飯，便收拾了一下，出了辦公室。
出了報社大樓，來到門口，她不由自主地四顧了一下，不由有所失落地暗暗歎了一口氣。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汽車喇叭聲，一輛“寶馬”輕輕地滑到了她身邊。
馬如龍從車裏探出頭來，笑道：“萬小姐，讓你久等了！”
萬圓圓不由嫣然一笑：“沒，我剛下班！”
八
這時的萬圓圓已經微醉，她原本想掙脫馬如龍的懷抱，但潛伏在心裏的一種本能，反而促使她配合著馬如龍的動作。
酒宴是在非常平和的氣氛中進行的，因為隻有四個人，大家都很隨意，就像家宴一樣。馬老先生讓服務員開了一瓶法國幹紅，親自給萬圓圓滿滿地斟了一杯，道：“非常感謝萬小姐對敝公司的宣傳。”
萬圓圓道：“哪裏，我們要感謝馬老先生對家鄉經濟建設的支持和對我們宣傳工作的支持。”
這時，漂亮的馬夫人從小坤包裏拿出一個紅色的信封，笑吟吟地道：“萬小姐，為了感謝你對我們的支持，一點小意思，請你收下。”
萬圓圓連忙起身，雙手亂搖：“不，不，不，夫人，我們報社有規定，不能搞有償新聞……”其實，何大為確實在“例會”上幾次強調：除了開會，每人一個的馬夾袋可以拿，其他是一律不允許拿被宣傳者的禮物的。
馬老先生笑道：“萬小姐，這可不是對你那篇報道的謝意，你是如龍的朋友，這是我們給你的見麵禮。”
萬圓圓道：“馬老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收！”
馬老先生見萬圓圓真的不想收，便笑道：“好了，好了，萬小姐執意不收，就算了，反正以後會有機會的。”
珍妮便收回了信封，然後給萬圓圓又斟了一杯酒。
以萬圓圓原來的酒量，這兩杯葡萄酒應該是沒問題的，也許是因為這幾天萬圓圓連續出外采訪，有些累，不由感覺有點頭暈，便站起身，說：“馬老先生，不好意思，我喝多了……”剛站起身，身子不由晃了一晃，旁邊的馬如龍連忙扶住：“萬小姐，我送你回去。”
馬如龍把萬圓圓送到公寓，萬圓圓道：“你回去吧。”
馬如龍這時見萬圓圓粉臉微紅，美目含春，哪裏還走得了，便仗著幾分酒性，道：“圓圓，我，我扶你進屋……”便上前扶住了萬圓圓。
萬圓圓伸手想推開他，但嬌柔無力，纖細的小手反而被馬如龍一把攥在自己的手裏，起先是輕輕地摩挲，然後竟漸漸地用力搓揉起來。
萬圓圓隻覺得臉發熱，頭發暈，哪裏還控製得了自己。
馬如龍見萬圓圓沒有反抗的意思，不由膽子越發大了，便低下頭，忘情地吻了上去。
萬圓圓“嗯”了一聲，整個人頓時癱軟了。
馬如龍趁勢一把抱住萬圓圓柔軟的身軀。
這時的萬圓圓已經微醉，她原本想掙脫馬如龍的懷抱，但潛伏在心裏的一種本能，反而促使她配合著馬如龍的動作。萬圓圓是個現代派青年，是個知識型的女子，但她自小就受到的傳統教育，又使她感覺到這會兒和一個男人做這種事，有點兒突破了道德的底線。其實，經過這麼些日子的交往，萬圓圓對這個相貌英俊又事業有成的男人已經有了好感，所以她心裏雖然覺得馬如龍這會兒有些唐突，但對他的舉動也沒有太多的厭惡。於是，馬如龍沒有費多少周折，就把萬圓圓弄上了床。
九
萬圓圓到門口，忽聽得馬老先生正談起她的父親萬一泉，不由心想，馬老先生遠在國外，怎麼認識自己的父親？
為了對馬一麟來長河市投資表示歡迎，市政府特意在長河大酒店舉行了盛大的歡迎酒會，不但熊副市長出席，連市政協主席、統戰部部長等要人也出席了。還根據馬夫人珍妮的要求，每一名出席酒會的政府官員可以帶家眷。
萬圓圓作為《長河晚報》記者，也出席了酒會。
為了擴大影響，熊副市長還通過宣傳部，請來了省城電視台和省報的幾個記者。萬圓圓見那些記者都圍著馬一麟采訪，便坐在休息室裏喝茶。忽然，她看見了一個俏麗的身影，便高興地喊道：“陳麗麗！”
陳麗麗是熊副市長帶來的。本來熊副市長不想帶她出席酒會，怕太招搖了有損自己的形象，但經不住陳麗麗的硬磨軟纏，說要見見世麵，隻得帶了她來，隻是要她“個人”行動，不要黏乎在他身邊。
這會陳麗麗一見萬圓圓，也高興地叫道：“圓姐，我知道你準會來！”長裙曳著絳紅色地毯，嫋嫋地向萬圓圓快步走來。
萬圓圓端詳著陳麗麗，隻見陳麗麗長長的烏發挽了一個很好看的發髻，發髻高高聳立，把一張瓜子臉兒襯托得更加嫵媚，那模樣，不由使萬圓圓想起了古書上說的古典美人。但陳麗麗的穿著，不由使萬圓圓微微皺了皺眉。
陳麗麗穿著一件紫色鑲金的露肩曳地長裙，高聳的前胸綴了一朵碩大的紅花，萬圓圓總感覺到這樣的穿著，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絲俗氣。
陳麗麗笑吟吟地道：“圓姐，我的那部長篇小說就要出版了。”
萬圓圓想起馬如龍向她說起的陳麗麗向那個禿頭畫家學畫辦畫展的事，脫口道：“自費出版？”
陳麗麗沒有聽出萬圓圓話中的另一種味道，仍樂嗬嗬地道：“雖然是自費出版，但出了五千冊，熊市長說了，我這部書有人包銷。”
這時，萬圓圓看見馬如龍遠遠地在向她招手，便和陳麗麗一起走過去。馬如龍一見陳麗麗，不無誇張地笑道：“哇，我們的美女畫家！”
陳麗麗笑道：“馬總、馬主席，我美，有圓姐美嗎！”
馬如龍一雙眼睛閃著一種使人難於琢磨的光，壞壞地看著陳麗麗，嘿嘿笑道：“各有千秋……”
萬圓圓知道他要說出些出格的話來，忙道：“酒會要開始了！”
酒會由市政協一位副主席主持，熊副市長致了歡迎詞。歡迎詞後，馬老先生也作了禮節性的答謝詞。然後，大家依次入席。
酒席後，萬圓圓要回報社，便去向馬老先生告辭。馬老先生正和熊副市長以及政協主席、統戰部部長等幾位政府首腦在休息室聊得正歡，萬圓圓到門口，忽聽得馬老先生正談起她的父親萬一泉，不由心想，馬老先生遠在國外，怎麼認識自己的父親？
十
當馬一麟得知萬一泉的女兒就是《長河晚報》記者萬圓圓時，不由高興地道：“萬圓圓，我們見過麵了，一個聰明又漂亮的姑娘！”
馬一麟這一次回國，其實還有另一件事，就是尋找當年的一個結成生死兄弟的好友——萬一泉。二十多年前，馬一麟和萬一泉同在河幹縣一家外籍老板的公司裏打工。當時，萬一泉比馬一麟小幾歲，但倆人關係很好。萬一泉的女朋友也是這家外籍公司的技術員，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誰知女朋友的父母看不起萬一泉一個窮讀書的，死活不同意。當時萬一泉萬念俱灰，甚至於想到尋死。馬一麟就對萬一泉說：“你們死都不怕了，還會怕父母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萬一泉向馬一麟請教。馬一麟嘻嘻一笑，就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萬一泉和女朋友覺得這位大哥的主意確實不錯，於是萬一泉和女朋友一下子在父母的眼前消失了。
萬一泉的女朋友是獨女，父母想不到女兒為了愛情會離家出走，當下急得團團轉，尋人啟事上了報紙上電視，幾天後，好不容易打通了女兒的電話，告訴女兒，隻要女兒回家，父母馬上為他們張羅婚事。
當時萬一泉正和女朋友住在省城一家小招待所裏。忽然，女朋友看到馬路對麵有個賣冰糖葫蘆的，便要萬一泉去買一串。萬一泉說好，你在這兒等著別動，便跑到馬路對麵去買冰糖葫蘆。就在這時，她打開了手機。自離家後，她為了不讓父母找到，一直關著手機，這麼多天過去了，她估計父母也急得差不多了，便打開了手機。正在這時，父母打通了她的電話。母親在電話那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女兒你馬上回家，爸爸媽媽急死了，你隻要馬上回家，爸爸媽媽就給你張羅婚事。
女兒知道目的達到了，衝著手機大叫道：“媽，我們馬上回家結婚！”
她抬眼一看，萬一泉已買好了一串冰糖葫蘆，正要過來。她大叫著衝萬一泉奔了過去：“一泉，爸爸媽媽讓我們回家，讓我們馬上結婚……”
萬一泉正要過馬路，忽然聽到女朋友的喊聲，他循聲朝馬路對麵望去，隻見女朋友一臉喜氣，正朝著他張開了雙臂奔跑過來。就在這一瞬間，一輛飛馳的小轎車撲到了女朋友的身上，隨著一聲刺耳的刹車聲，萬一泉看到女朋友苗條纖巧的身軀像一片被風吹起來的樹葉，懸空飄起，飄成一個弧型，然後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女朋友死後，萬一泉就一直單身。後來，馬一麟和老板的女兒珍妮好上了，沒多久就在老板的安排下出了國，從此就和萬一泉失去了聯係。
其實，馬一麟和珍妮夫婦與萬一泉之間，還有一段特殊的關係。
當年，英俊瀟灑的馬一麟和美籍老板約翰遜漂亮的女兒珍妮一見鍾情，等到約翰遜發覺，珍妮肚子裏已經有了孩子，約翰遜氣急敗壞，但又無可奈何。他要送珍妮回國，但珍妮一定要帶馬一麟一起回美國。約翰遜無奈，隻好答應讓珍妮把孩子生下，再和馬一麟一起回國，但不能把孩子帶出去。
孩子生下來以後，撫養成了問題，正好萬一泉因女朋友去世，萬念俱灰，便把馬一麟和珍妮的孩子接受了下來。
當馬一麟向熊副市長提起萬一泉時，熊副市長笑道：“萬一泉原是長河市安全生產監督局局長，這段時間支援四川災區去了。既然馬老先生和萬一泉是好友，有些事情我就實話實說了。”說到這裏，熊副市長放低了聲音，“據我所知，他出事了。”
馬一麟知道，熊副市長說的出事，一定是大事，忙問道：“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熊副市長道：“好像是經濟問題。萬一泉在他管轄的一家企業投資入股，上麵已經在查了。”
馬一麟笑道：“這種事，在中國大陸其實很普遍的。”
熊副市長臉色凝重：“長河市所轄的幾個縣的安監局局長都查出了問題，這個調查組是省紀委派下來的，誰也擋不住。再說，幾個縣的局長都拿下了，如果長河市反倒沒事，於情於理都不合！”其實，熊副市長說的是實話，因為萬一泉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和萬一泉的關係本來就不同一般，所以他一聽到風聲，就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讓萬一泉去支援四川災區，目的就是想讓萬一泉避一避風頭，但他最近得到消息，上麵在直接調查萬一泉，看樣子，是避不過去了。
馬一麟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非常遺憾了。因為我這一次來投資，其一是看中了長河市的地理環境，因為美國田納西州的地名就是柴羅基，印第安語‘大彎的蔓藤’，長河市正好是京杭大運河貫穿其間，而且大運河在這裏正好拐了一個一百二十度的彎，正好和‘大彎的蔓藤’相對，所以我非常喜歡長河市這個地方。但這隻是一個原因，還有另外一個主要的原因，我其實就是為了萬一泉！”
萬一泉到四川支援災區，其實是去避“風”的。前段時間，長河市所屬的幾個縣的安全生產監督局局長都出了事，他知道一定會查到自己身上，便急忙向熊副市長求救。正好市政府要組織一個支援四川災區的小組，於是熊副市長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讓萬一泉去四川支援災區。這幾天，市裏打電話要他馬上回長河市，他知道躲是躲不過了，隻得提心吊膽地回到長河市。回到長河市，正好是除夕夜，他還來不及歇口氣，就接到市政府辦公室的電話，要他到長河大酒店去一趟。因不知道到長河大酒店是吉是凶，他不敢給萬圓圓打電話，放下行李，就出了門。當他來到長河大酒店時，卻沒有見到紀委的人，倒是市政府辦公室的王副主任在門口等他，告訴他，有個來長河市投資的美國商人要見他。萬一泉不知道是哪個外商要見他，疑惑地跟了王副主任來到一個豪華的房間，迎出來的一對夫婦不由使他的眼睛一亮。
馬一麟一把握住萬一泉的手：“兄弟，我可見到你了！”
“一麟，一麟大哥，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這時，珍妮也款款地走上前，朝著萬一泉款款地鞠了一躬，笑吟吟地道：“萬先生，您好！”
“珍妮小姐，你也來了！”
“兄弟，來，快進來坐。”馬一麟見這位昔日的好友眼睛裏盈滿了淚水，不由也動了情，眼睛一紅，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兩行熱淚。他拉著萬一泉的手，坐到一張沙發上。這時，王副主任見到這番情景，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馬一麟親自為萬一泉沏了一杯茶，道：“兄弟，妮妮，她，她好嗎？”
萬一泉道：“好，好，妮妮她大學畢業了，現在工作了！”
馬一麟動情地握住萬一泉的手：“兄弟，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來，你不容易啊，真是太感謝你了！”
原來，當年馬一麟和珍妮珠胎暗結後，珍妮的父親約翰遜為了家族的聲譽，答應他們結婚，但必須到美國去，而且孩子不能帶去。馬一麟隻好把女兒托付給了好友萬一泉，然後和珍妮去了美國，幾年以後，約翰遜病重，就把自己的公司交給了馬一麟打理。於是，馬一麟馬上和國內聯係，但隻找到了老家的與前妻生的兒子馬如龍，馬如龍後來在一家房地產公司當銷售經理助理，當時正好國內房地產生意紅火，馬一麟便瞅準時機，投資在長河市開了一家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由兒子馬如龍執掌。但撫養他女兒的萬一泉，據說馬一麟去美國後不久，也帶著小女兒離開了公司，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這次馬一麟來長河市，一是為了在國內投資，和兒子相聚，還有一個心願，就是為了尋找萬一泉和女兒，想不到一到長河市，就從熊副市長那兒得知了萬一泉的消息。
當馬一麟得知女兒就是《長河晚報》記者萬圓圓時，不由高興地道：“萬圓圓，我們見過麵了，一個聰明又漂亮的姑娘！”
十一
馬一麟哈哈大笑：“你這句話，那位副局長的辯護律師很有可能也會在法庭上提出來。但中國的法官，在法庭上有一句亙古不變也沒有一個律師能反駁的名言，那就是‘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
吃新聞飯的，沒有節假日，新聞界如今流行著一句很時髦的廣告語：新聞不睡覺。新年第一天，大年初一，萬圓圓還在辦公室裏趕稿子，到上午十點鍾，她接到了萬一泉的電話，才知道父親從四川回來了。本來，她想回家和父親一起吃飯，但為了趕稿子，就沒有回去。等寫好稿子，就接到馬如龍的電話，說下班後他來接她，到長河大酒店，他父親要正式招待她吃飯。
萬圓圓道：“今天怕是不行。”
馬如龍道：“為什麼啊？”
萬圓圓道：“我爸爸昨天從四川回來了，我們還沒有好好說過話呢。”
電話那頭的馬如龍大笑：“我告訴你，你爸和我爸是老朋友了，今天不但請你，還請了你爸！”
那天，在長河大酒店的酒會上，萬圓圓聽到馬老先生說起過父親，猜想他們肯定認識，便問道：“那我們的關係，你爸知道了？”
馬如龍在電話那頭壞壞地道：“我沒說，你也沒說，他們怎麼知道！”
見萬圓圓在電話中沉默了，馬如龍又笑道：“圓圓，今天我們雙方的長輩都在，我想正式向你求婚……”
萬圓圓嗔道：“你說什麼呀！”
馬如龍笑道：“還有，今天可是朔日，是新一年的第一個朔日，你看看外麵，那太陽特別紅，一個月才一次呢，今天的落日一定更美！”
長河大酒店裏，萬一泉耷拉著腦袋：“大哥，幸好你及時回來了，我可以把妮妮交還給你了，以後，我就無牽無掛了。你要再不回來，等省紀委的調查組一到，不知該怎麼向你交代！”
馬一麟哈哈笑道：“兄弟，別擔心，共產黨的官不好做，你辭職吧，憑你老弟的智商，你會把一個公司搞得紅紅火火的！”
“可，這是省紀委的調查組……”
馬一麟道：“我已經和熊副市長說好了，你辭職，他們不再追究！如果他們再要繼續追究，那麼，我不但不再繼續在長河市投資，還將原來的投資全部抽回！”
其實，馬一麟和熊副市長早已經商量妥當，由熊副市長向長河市委提出，放棄萬一泉，讓他辭職，然後讓安監局的一名安全處長出首“證明”，讓市安監局副局長當替罪羊，這名安全處長是那位副局長一手培養起來的，讓他“出首”，應該是非常“有力”的。
兩年前市安監局在那家企業投資入股，其實也是通過局班子的，那家企業經濟效益不錯，當然安監局幫了不少忙，萬一泉更是幫了他們不少忙，作為回報，那家企業就讓萬局長入股，萬一泉入了股後，又提出讓安監局集體也入幾股，年終“紅利”作為局裏工作人員的福利，讓每個工作人員都得一點實惠。說是通過“局班子”，其實就是和這位副局長說了一聲，現在要讓自己的副手當替罪羊，萬一泉發自內心有些於心不忍。“我很了解他的，”萬一泉不安地道，“我的這位副手，膽子極小，他除了過年過節被下屬單位請去吃幾頓飯，最多就是收幾張代金券。”
馬一麟哈哈笑道：“兄弟，你在中國的政府中當了這麼多年的官，怎麼還一點也不懂，中國的法律是有伸縮性的，收幾張代金券也是受賄！”
萬一泉解釋道：“作為一個擔任領導職務的公務員，哪一個每年沒有幾千元的代金券收入？”
馬一麟又是哈哈大笑：“你這句話，那位副局長的辯護律師很有可能也會在法庭上提出來。但中國的法官，在法庭上有一句亙古不變也從來沒有一個律師能反駁的名言，那就是‘這個問題，與本案無關’！”
萬一泉心裏暗暗為自己的副手叫屈，那位副局長是個消防兵出身，十七歲當兵，謹慎勤懇，一步一個腳印，從上校的軍銜轉業到了長河市，也真是不容易，但他沒有什麼後台背景，父親是個農民。
尾聲
農曆正月初一，《長河晚報》的社會新聞版刊登了三條消息，一條是《長河市安全生產監督局副局長涉嫌受賄被隔離審查》，另一條是《長河市安監局局長辭去公職，加盟美國田納西州房地產開發總公司，任副總經理》，最後一條是《外商認女，女兒竟辭職赴西藏》。三條消息，占了整個版麵。最後一條消息的大體意思是這樣的：原籍長河市河幹縣的外商馬一麟和外籍夫人來長河尋找二十多年前失散的女兒，找到女兒後，想讓女兒出國深造。但其女竟辭去公職，報名參加了援助西藏的行列。新聞媒體采訪她，欲知其真正用意，這位奇女子隻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怕看見墜入長河的落日。”沒有人能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意。
就在這一天，曾有很多人看落日，他們都看到，這一天的落日竟然與往日不同，那火紅火紅血一般的落日竟然是圓的。
責任編輯 詠紅
插圖 薛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