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開寶馬的老板(1 / 3)

都市男女

作者:沈海清

見人都到齊了,何大為才陰沉沉地開了口:“大家說怎麼辦吧,剛才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的馬總打電話過來了,問我這事怎麼了斷?”

女記者萬圓圓的一篇報道,給《長河晚報》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得罪了一位在長河市舉足輕重的人物。

《長河晚報》作為長河市委的機關報,在長河市起著宣傳喉舌作用,市委每年專門撥出宣傳經費給《長河晚報》,說是“宣傳經費”,其實是報社五十多名員工的基本工資,也就是說,這筆宣傳經費,可以使報社的五十多名員工每月能拿到基本生活費,至於獎金和福利之類的,就要靠報社自己拉廣告了。

《長河晚報》的總編何大為原是長河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對宣傳工作是內行,他到報社後,提倡“政治家辦報”的理念,一切工作圍繞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轉,所以很得市委、市政府領導的看重。

但市委的撥款僅僅隻能發基本工資,何大為既要圍繞中心工作,為市委、市政府的宣傳工作“開路喝道”、“搖旗呐喊”,又要為長河市的一些企業家“唱讚歌”、“搞宣傳”,讓他們拿出錢來做廣告。

當然,也有一些有錢的主兒“牛”得很,因為他們不做廣告照樣能夠生存,所以報社在適當的時候還要發一些“曝光”的報道,刺一刺那些財大氣粗的老板,讓那些企業老板乖乖地掏出兜裏的錢來。那些有錢人個個要麵子,誰願意讓人揭短露醜!所以報社的經濟效益還可以,特別是長河市的一些房地產開發商,把大把大把的錢擲在《長河晚報》的廣告版上。

然而,近段時間,來自華爾街的“金融風暴”席卷了世界,受“金融危機”的影響,那些房地產開發商的經濟效益一落千丈,雖然政府出台了一係列“救市”政策,但仍無濟於事。

報社麵臨著經濟危機,何大為先統一了領導班子的思想,然後,專門召開了全體員工大會,他提出了一個改革方案:“打分製”。所謂“打分製”,就是對每個記者每篇報道都要進行打分,不但要寫文章,還要寫好文章。然而,搞新聞的人都知道,這個所謂的“好文章”,並不是單單作為“喉舌”的一種作用了。

但對於一些可能“惹事”的稿子,何大為把關極嚴,每個周五的下午,都要召集全體采編人員舉行一次“例會”,每個記者就自己下一周要采訪的主要內容向領導彙報一下,這樣,領導就能充分掌握下一周一些主要新聞報道的內容。

對一些準備“刺”一下的商家或老板,何大為也再三關照:一定要證據確鑿,不能讓對方找到一點一絲的茬。

萬圓圓的《公路上出車禍 “寶馬”司機見死不救》是一篇突發性新聞,所以上個周五沒有在例會上提出來。當時,萬圓圓剛下班,她駕駛著電動車來到市郊的飛鳳路上,這裏是長河市的一個住宅開發區,建造的都是豪華住宅。萬圓圓剛到路口,隻見一個少年倒在血泊中,她大吃一驚,連忙跳下電動車,隻見那少年還在抽搐,想必是遭了車禍,而那該死的肇事者已經趁著這會兒沒人逃走了。

萬圓圓抬頭四顧,因這兒還是個正在建造的工地,路上很少有車輛經過。萬圓圓正無奈間,忽然看到一輛“寶馬”轉了過來,萬圓圓連忙跑上前,大喊道:“停車,請救人!”但那輛“寶馬”隻緩了一緩車速,馬上又加快了車速,飛馳而去。

《公路上出車禍“寶馬”司機見死不救》見報後,在長河市引起了軒然大波,那個遇車禍的少年後來被一輛運水泥的拖拉機送到醫院,但終因耽誤時間過久,不治身亡。萬圓圓雖然沒有看清“寶馬”車裏的人,但她記住了“寶馬”車的車牌號:AA0051。

其實,隻要稍微冷靜一下,當時這篇報道是不會見報的,單是“寶馬”這輛高級轎車,在長河市就沒有幾個能坐得起,還有這個車牌號,長河市委和市政府機關的車牌號是0001號到0050號,那麼,0051號車牌肯定不是一個一般的人物。但當時正好第二天沒有“壓得住”的重頭稿,而正好總編何大為去市政府參加一個彙報會,代理總編審稿的副總編蔣聰睿見到這篇稿子,也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於是就簽字發排了。

文章見報的當天下午,何大為就召開了一個全體員工緊急會議,每一個記者不管有多麼重要的采訪任務,也要趕回來。

何大為臉色鐵青,坐在為首的座位上,左右兩位副總一聲不吭地陪坐著。

見人都到齊了,何大為才陰沉沉地開了口:“大家說怎麼辦吧,剛才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的馬總打電話過來了,問我這事怎麼了斷?”

何大為今天的心情特別不好,一是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經理馬如龍向他興師問罪,二是本單位一名員工跳槽走了。何大為為人特別要麵子,在他當政把持《長河晚報》的這段時間,隻有他解雇員工、炒員工的“魷魚”,而決不允許員工跳槽。而這會兒有個記者就向他寫了辭呈,說要去當什麼職業畫家了。那名員工名叫陳麗麗,原來也是由市裏的熊副市長介紹來的,她的文憑是省城一所新聞院校的大學專科,到報社兩年多,卻從來也沒有寫出過什麼“重頭稿件”,幾次想安排她當校對,但她死活不肯,還口口聲聲說要當一名作家。後來,大家聽說陳麗麗在搞創作寫小說,還寫了一部十幾萬字的長篇小說,但找了幾家出版社,都沒有出版。陳麗麗一咬牙,說準備自費出版,但最後還是沒有一家出版社接受。一年前,據說她跟著一位名畫家學畫,那個名畫家是個禿頭,以善畫花卉而馳名美術界,據說喜歡獵豔在美術界也是出了名的。當時何大為還不相信,想就憑陳麗麗的天賦和智商,能畫出什麼畫來,就算那位好色的禿頭畫家再怎麼“言傳身教”,也不可能造就她成為一名畫家。想不到陳麗麗說辭職就辭職了。

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是長河市最大經濟實力最雄厚的公司,總經理馬如龍的父親在海外,幾年前來長河市投資,成立了“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由他的兒子馬如龍負責經營,這幾年發展得很快,每個月都要在《長河晚報》刊登好幾個整版的廣告,每年要在廣告上投入一百多萬的費用,被《長河晚報》的員工戲稱為是報社的“財神菩薩”。

如今,萬圓圓得罪了“財神菩薩”,這事兒的嚴重程度,何大為不說,大夥兒心裏也都清清楚楚。

當時負責審稿的副總編蔣聰睿耷拉著個腦袋,說:“這事的主要責任在我,我沒有把好關……”

蔣聰睿作了一番檢查後,按照以往的開會發言程序,接下來就是副總編毛廬廬了。毛廬廬是分管副刊版麵的,所以新聞版麵上出什麼差錯,他是不需要擔責任的。但他又不能不說幾句,於是便說道:“事情已經出了,不管怎麼說,應盡快把這件事擺平!”

見兩位副手都說了,何大為用手指叩了叩桌麵,道:“我每次開會,每次都強調,我們吃新聞飯的,一定要謹小慎微,五條‘高壓線’,千萬不能碰。我早就說過了,誰碰誰倒黴!再說,報社也有明文規定,文責自負!”

這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裏一聲不吭的萬圓圓身上。

何大為想不到,原來非常難弄的一樁麻煩事,竟輕易地解決了。走出長河大酒店,他不由舒出一口大氣,對萬圓圓道:“小萬,我跟你說過,你一來,這事不就解決了!”

其實,萬圓圓心裏也感到很委屈,自己根本就沒有錯,新聞報道上寫的都是事實,何況眼下國際金融危機,也波及到報社,報社推出什麼勞什子的“打分製”,哪一個記者不千方百計到外麵挖好題材!

於是,萬圓圓賭氣道:“我寫的都是事實,有什麼文責好負的!”

萬圓圓今年才二十三歲,進報社當記者還不到一年,原來在外省讀書,大學畢業後,剛好父親從河幹縣安全生產監督局調到了長河市。父親萬一泉大學畢業後,原是河幹縣一家外籍公司的技術員,後來考進了縣安全生產監督局,到長河市後,沒多久,被任命為市安全生產監督局局長,不久前,由市委常委、主管招商引資的熊副市長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派萬一泉到四川支援災區,當時,外麵風傳,說萬一泉在一家經濟效益很好的企業投資入股,上麵要派調查組下來,他得到風聲,便向熊副市長主動提出支援四川去了。

萬圓圓自小沒有母親,她一生下來,就不知道母親是什麼樣子,從父親閃爍其詞的語言中,聰明的萬圓圓覺出,她和父親的關係絕對不是一般的父女關係。

何大為道:“我說過不止一次兩次了,負麵報道不是不能報,但一定要證據確鑿,你拍攝了照片沒有?你錄了音沒有?都沒有?是不是?這文章一見報,人家當事人不承認,你拿什麼證明你寫的是事實?文責什麼的我們就不說了,馬總的意思,你這篇新聞報道一出去,社會上都在議論,說金鑫房地產公司的老板為富不仁,見死不救,使他的房地產經營也大受影響,有好些客戶正在要求退房!而那個少年的父母,也在找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討說法!”

見大家都在仔細地聽,何大為又道:“馬總的意思,有兩條,一,要我們報社在報上公開道歉,登一篇同樣字數的文章,說明這是一篇虛假報道。二,要當事記者向他當麵道歉。如果真的在報上刊登了道歉文章,那麼,我們報社就徹底完了,我這個當總編的,這碗飯也吃到頭了!”

何大為又補充道:“我眼下最擔心的,如果我們不答應他提出的條件,這個馬總很有可能把報社告上法庭!”

蔣聰睿道:“何總,隻要馬總不通過法庭解決,那就什麼都好商量。關於公開道歉這件事,我們可以再找馬總,和他好好談談,請他退一步,畢竟大家都是好朋友。當事記者向他當麵道歉的事,倒是可以考慮。”

那萬圓圓是初生牛犢,當下站起身,道:“我寫的都是事實,要道歉你們去,我堅決不去!”

何大為知道萬圓圓的脾氣,知道這個會不能再繼續開下去了,便向蔣聰睿暗暗使了一個眼色,蔣聰睿會意,便站起身,宣布散會。

會議結束後,何大為專門把萬圓圓找到了自己辦公室。

何大為告訴萬圓圓,他很欣賞萬圓圓的正義感,這是一個新聞記者必備的素質,但這次一定要去向馬總道歉,不去是不行的,因為這一篇報道,使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生意損失不小,而且對他們今後的生意也有很大影響,所以馬總非常惱怒。何大為還向萬圓圓攤了底牌:“要不是我把你招進來的,我又非常欣賞你的才華,這次你惹下了塌天大禍,早把你炒魷魚了。”

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馬如龍今年才三十歲,是河幹縣人。河幹縣隸屬長河市,是地處長河市最西端的一個小縣。馬如龍三歲時母親就死了,他十歲那年,父親馬一麟到河幹縣一家外資公司打工時,和外籍老板的女兒好上了,沒多久就和那個外國女人出了國。直到十多年後,他才和留在國內的兒子馬如龍聯係上,於是馬一麟投資,讓馬如龍成立了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這幾年果然搞得火熱。

《長河晚報》那篇新聞報道出來後,馬如龍又氣又怒,當時,他駕駛“寶馬”從工地上回來,他和市政府的熊副市長約好了在長河大酒店吃晚飯,路過飛鳳路時,隻見一位年輕女子招手攔車,他因急著趕到長河大酒店,所以沒有理會,顧自加大油門開車走了,事後也把這件事忘了個一幹二淨,等到第二天《長河晚報》上登出了那篇新聞才知道。

馬如龍在長河市可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近幾年來,仗著雄厚的資產,房地產開發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長河市交稅大戶,於是擔任了長河市房地產開發總會會長、長河市工商聯合會副會長、長河市政協常委。

這天中午,馬如龍剛剛在辦公室裏打了個盹,就接到了何大為的電話,說他馬上帶著當事記者到馬總的辦公室來。

要萬圓圓向馬如龍當麵道歉,起先萬圓圓死活不肯,但經不住何大為“苦口婆心”的勸說,最後還是答應了。

何大為告訴萬圓圓,如果她不去向馬如龍道歉,一旦報社登出了“道歉文章”,那麼《長河晚報》就算玩完了,報社五十多位同仁的飯碗也就砸了,就算報紙繼續辦下去,沒了房地產公司的廣告支持,用不了多久,報社也隻有關門大吉。而且,馬如龍如果告到市委、市政府,市領導也會向報社施加壓力。

萬圓圓道:“堂堂市委的機關報,難道命運掌握在一個房地產開發商的手中?”

何大為苦笑道:“官場上的那一套,你懂嗎你!”

萬圓圓雖然有一腔正義感,但畢竟沒有經曆過大的風浪,這會兒碰到這麼一樁關係到報社“生死存亡”的大事,為了“顧全大局”,她才答應向馬如龍當麵道歉。

何大為和萬圓圓在金鑫房地產公司一名女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了馬如龍的辦公室。馬如龍一見何大為,忙哈哈笑著迎上前,一把握住報社總編的手:“何總,你怎麼親自來了,啊呀,來來來,請坐,請坐!”然後,朝著萬圓圓也一笑,“這位是萬小姐吧,坐,請坐!”

等何大為和萬圓圓在鯊魚皮沙發上坐下,女秘書已經把兩杯“宮寶菊花茶”端了上來,輕輕地放在他倆麵前。

萬圓圓有些拘束,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何大為和馬如龍寒暄了幾句,就說起了來意:“馬總,不好意思,我這次和萬小姐來,是專門向你致歉的。”

馬如龍哈哈大笑,卻岔開話題道:“想不到,萬小姐這麼漂亮,人漂亮,文章也漂亮!”

萬圓圓紅了臉:“馬總,不好意思……”

馬如龍笑道:“萬小姐,你什麼也別說了,今天,我來請客,請何總和萬小姐賞光!”

萬圓圓不想吃這頓晚飯,但馬如龍還沒有提那篇報道的事如何,何大為不敢走,萬圓圓更不敢走,隻好坐上了馬如龍那輛豪華的“寶馬”,來到了長河大酒店。長河大酒店的828號包廂,是馬如龍長期包下的。

828號包廂的位置並不好,因為唯一一扇窗的窗口是朝西的,而東麵牆上,掛著一幅豐子愷的漫畫《人散後,一鉤新月天如水》,漫畫鑲嵌在一隻精美的玻璃鏡框內。南麵牆上則掛了一幅文學家茅盾的手筆書法《西江月》。其實,這窗口朝西,卻是一個絕妙的觀景台,長河市的地理位置特殊,每個月的朔日,等到太陽即將下山的那一刻,站在長河大酒店的二十八樓朝西窗口,能看到非常壯觀的一幕——“長河落日”。

三人進了包廂,分賓主坐定,不一會就上了菜,然而等到酒過三巡,晚飯結束,馬如龍也沒提那篇報道的事。何大為忍不住,道:“馬總,怎麼能讓你破費呢,這一頓飯,應該讓我來……”

“嗨,何總,你見外了是不是?你今天上門來,這一頓飯,能讓你付嗎!”

何大為笑道:“是啊,是啊,隻不過……”

馬如龍哈哈笑道:“何總,你還記著那篇報道的事是不是?今天,萬小姐能賞光,已經是我馬某人的大幸了!”

何大為想不到,原來非常難弄的一樁麻煩事,竟輕易地解決了。走出長河大酒店,他不由舒出一口大氣,對萬圓圓道:“小萬,我跟你說過,你一來,這事不就解決了!”

萬圓圓道:“這事情真的解決了?”

何大為笑道:“怎麼,你還怕以後有事啊,你別多心了!”

在星期五下午的“例會”上,何大為向大家宣布了一條令大家膽戰心驚的消息:在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下,報社準備實行“末位淘汰製”,說白了,就是“裁員”,也就是說每到年底,要把每個員工每個月得的分加起來,排在最後一名的,就要卷鋪蓋走人。

出了這件“新聞事件”後,金鑫房地產開發公司不但沒有在《長河晚報》減少廣告量,相反,在預簽第二年的廣告合約中,馬如龍反而主動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廣告投入量。大家都說萬圓圓是因禍得福。

然而,這一樁事情剛剛平息,萬圓圓又惹了一樁麻煩事情。

那天,一個約摸五十來歲的女子推著一輛輪椅來到報社,輪椅上坐著一個也是五十多歲的男人。那天剛好其他記者都出去采訪了,偌大的辦公室就隻有萬圓圓一個人,於是萬圓圓就接待了他們倆人。

原來那女人名叫吳昊,是個上海知青,當年下鄉插隊來到長河市郊,後來和一個當地農民結了婚,知青大批上調時,她沒有回上海,留在了當地,在一家地方國營企業當工人。後來,吳昊丈夫患腦溢血癱瘓了,而禍不單行,這當口,她所在的企業又破了產,吳昊拿了一萬多元工齡補貼,就失業了。於是,她拒付房租,房主人便要趕他們出去,她實在沒辦法,隻好尋求媒體幫助。萬圓圓是個熱心人,便幫她四處奔走,最後在街道幫她爭到了一個“4050”的名額(所謂“4050”,就是政府為一些年齡在四十歲至五十歲之間的下崗工人提供崗位,一些福利由國家出,而用人單位僅僅出一部分工資),讓吳昊在一所學校找了一份工作,解決了他們一家的燃眉之急。誰知不到半年,吳昊又找上門來了,而且點名找萬圓圓,說她被學校解雇了,要萬圓圓為她做主。萬圓圓一聽,不由火了,說要寫一篇報道,把那所學校欺侮弱勢群體的所作所為披露出來。

蔣聰睿在旁,連忙提醒她:“你得把事情弄弄清楚,不要再惹出什麼事來!”

於是,萬圓圓來到那所學校,和校長見了麵,才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吳昊在學校裏不好好工作,成天聊天,還在上班時間洗衣服,學校領導找她談話,她卻說:“我的工資大部分是政府發的,學校隻發了一小部分,我當然隻幹一小部分活。”

校長告訴萬圓圓:“吳昊她自己不幹活倒還是小事,主要是帶壞了大家!”

於是,萬圓圓和吳昊說,這事她管不了。誰知吳昊竟黏上了萬圓圓,她幾乎天天來找萬圓圓,見萬圓圓不再理睬自己,吳昊最後竟把癱瘓在床的男人扶上輪椅,推到了報社,在辦公室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一賴就是幾個小時。報社的記者和編輯是在一間大辦公室裏集體辦公,被吳昊這麼一鬧,報社上下都煩死了,大家都埋怨萬圓圓,怎麼會招惹這麼一塊“滾刀肉”。其實萬圓圓自己也煩死了,可吳昊夫妻像成天黏在身上似的,怎麼甩也甩不掉。

越煩,事情就越多,那天萬圓圓寫了一篇報道,本來也是一篇普通的消息,那是一個退休老工人老畢,在自家門前的花圃裏撿到了兩個小包,那是小偷偷了包後,把包裏值錢的東西掏了去,然後把包裏不值錢的東西和包擲了,而這兩個包都讓那老畢撿到了。他打開包一看,裏麵都有身份證,一個包裏還有駕駛證什麼的,一個是本市高原鎮的,另一個是本市野茅鎮的,於是,老畢分別打電話給高原鎮政府辦公室和野茅鎮政府辦公室,把丟包人的姓名地址告訴了對方,請鎮政府辦公室的同誌通知丟包人到他這裏來領取包。結果高原鎮那個丟包人不到三十分鍾就駕車找到了老畢家,是個養鱉的個體戶,他拿了自己的包後對老畢是千恩萬謝,說這些東西雖然不值幾個錢,但要補辦的話就麻煩了,不知要跑多少部門才能辦成,臨走還從車裏提出兩隻一斤多重的鱉來,一定要送給老畢,說這是他養的新品種日本鱉。但那個野茅鎮的丟包人卻過了十多天也沒來,其間老畢打了兩次電話到鎮政府辦公室,接電話的都是同一個人,那人支支吾吾說怎麼回事,還不來拿包。那老畢按捺不住,就向報社反映了情況。新聞部主任老郝一聽,覺得這是個好題材,一正一反,說明了兩個鎮政府工作人員的工作作風不同。於是讓萬圓圓再詳細采訪了老畢,把這篇報道給發了出來。誰知第二天,野茅鎮政府那位工作人員老歸就找上門來了。老歸名叫歸大光,說他接到老畢電話的當天,就聯係了那個丟包人,要他到長河市某某社區某某號找某某人拿那個包,丟包人不著急沒去拿包,怎麼怪到他身上去了。老歸還說,他在鎮政府工作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出過差錯,明年就要退休了,如今報道失實,毀了他老歸一世英名,一定要報社給他個說法,否則他要上法院告報社報道失實!

老郝後來了解清楚,原來是野茅鎮那個丟包人包裏隻有一張身份證,因為身份證已經向派出所補辦了,所以他沒有及時到老畢那裏拿包,那就說明這個責任確實不是老歸的。老郝向老歸再三道歉,但老歸還是不依不饒,最後還是副總編蔣聰睿出麵,說由他向野茅鎮政府主要領導解釋,還他老歸一個清白,還答應近幾天再發一篇關於野茅鎮的新聞稿,在稿子中提一提他老歸的名字,總算把他給勸了回去。正好野茅鎮政府剛剛編纂出版了一部《鎮誌》,而老歸又是《鎮誌》的編委之一。於是老郝讓萬圓圓去一趟野茅鎮政府,去采訪一下老歸,寫一條消息,誰知這條五六百個字的小消息,標題上就出了一個大差錯。萬圓圓打字用的是“拚音”,把那“編纂出版”寫成了“編篡出版”,文章裏的歸大光,錯寫成“龜大光”,氣得那個鎮長打電話到報社,把萬圓圓臭罵了一頓,還說要上法院告萬圓圓。

在星期五下午的“例會”上,何大為向大家宣布了一條令大家膽戰心驚的消息:在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下,長河市的一些大小企業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報社原定的廣告計劃預計隻能完成百分之六十,經報社編委會研究決定,報社準備實行“末位淘汰製”,說白了,就是“裁員”,也就是說每到年底,要把每個員工每個月得的分加起來,排在最後一名的,就要卷鋪蓋走人。

這一下,“例會”上像炸了鍋,大家都議論紛紛。

其實萬圓圓並不怕“末位淘汰製”,因為自己畢竟是靠真才實學考進報社的,自進報社當記者,每個月掙的“分”都在前幾名,但這一段時間,她特別不順,所以也無心出去找新聞,明顯落後了。

馬如龍笑道:“無論多美的東西,都會有所缺陷……”猛然,他想起了杭州靈隱寺那位老僧人那句沒有說完整的話,不由倏地住了口,他仿佛想到了,老僧人沒說出口的那最後一個字是什麼字。

何大為等人原本以為,野茅鎮那個鎮長就是不把報社和萬圓圓告上法庭,那麼以後的廣告是肯定泡湯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野茅鎮那個鎮長竟幾次主動給何大為打電話,不但對報社出的那些差錯隻字不提,反而要請何大為幫他策劃一個宣傳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