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暫時想的,便是這些。我所寄予這個學院的,就是能夠通過少年的教育,漸漸消弭這民族間的歧視和溝壑。”
“不知道筱公您,可是明白了我的這個構想?”
張元濟果非常人,在朱丘這種有些混亂的描述中,依然把握到了關鍵之處。他仔細想了一下,便問道:“你若采用這種方式,最開始的那批學生,你打算從哪裏培養?”
朱丘聽到此問,心裏便有些得意,說道:“這最開始的學長,便是今早筱公在陳公館見到的那些少年了。這些學生最大的十六歲,最小的不過八歲,正是這些年來我為這書院培養的。”
張元濟點點頭,又說道:“這書院的教授內容,你有何打算?”
朱丘點點頭,說道:“現在的打算,初階三年中,教授最基礎的禮和義,這基礎若是打好了,以後不論是求學還是任事,都會事半功倍;中階三年,則教授必須的作文和算術以及其餘的一些常識;高階三年,則由院生自由選擇科目,書院須開的科目,應該包括現在歐美大學中所有的一切科目,當然,隻是一些入門的普及。我打算在夏威夷的大島、茂宜、瓦胡、考愛、四座島上,建五座圖書館,用來儲備各種圖書,以備學生自由學習之用。”
“筱公覺得這樣可行得通嗎?”
張元濟心裏默默的想,“這的確是個前所未有的構想。倘若真的能達到期望,那真的是善莫大焉。可……”
張元濟說道:“東洋明治維新之後,關於教育,也是爭論頗多。有的說,教育應當為國家服務,培養能夠迅速為國家所用的人才;也有人說,教育應當考慮少年的興趣,應當因材施教,讓少年們順其自然的發展。後一種教育理念在澤柳政太郎當政之時,也曾風行數年,但是日俄戰事一起,便發現,後一種教育理念培養出的青年,多數二十歲後仍然無法自立於社會,也無法為國家所用。澤柳政太郎之敗,便是因為升學、務工、報國的諸般壓力之下,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無法勝任而致。”
“所以,對於你構想的書院,我也這樣一個疑問,按你的教授,一個青年弱冠之後,能不能自立於這世間呢?”
張元濟的這一問,讓朱丘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說道:“筱公說的極是。我便在中階時,設定一個考試,考試即為這基本的算術和作文以及社會必須的技能,若是不過,則強製學習一年,直到考試通過為止。”
張元濟點點頭,但依然問道:“歐美的學校式教育,追求速成,稍不留意,容易流於均一化,抹煞國人的特性,如果這樣,那麼教育便會成為一種裝飾,不過是表麵文章。而你口中所說的書院,因人成事之處頗多,我擔心的是,會不會有師長和學長敷衍塞責,流於表麵?這種事情,可是史不絕書的。”
張元濟說完,等了一會兒,見朱丘仍是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樣,便改換口氣,又安慰道:“你也無須多慮。這個書院,畢竟前所未有,若果真建起,須時時留意,必然會有一些想象不到的疏漏出現。那時馬上改過,也算亡羊補牢,未為遲也。”
朱丘一聲長歎,說道:“筱公說的也是。不瞞筱公,我於這謀事上,素有自信,權謀爭鬥,說起來,一次不行,二次三次,終有成的那次;可在這建製上,我確有猶疑,一旦這製度定了下來,經曆過幾代換手,便會因循下來,那時要是有錯,恐怕已經為人利用,輕易的動不得了。那時,承受這錯誤代價的,就是現在我想造福的這些人了。我那洪武先祖廢相一事,就是極好的例子了。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
張元濟說道:“民族之間的溝壑,哪是那麼容易消弭的呢?這有清一代,立朝也有二百多年了,可如今滿漢之間的分際,還不是如當初一般分明?方生,我比你年長許多,托大說一句,你想借區區一個書院來消弭這天大的鴻溝,委實有些異想天開了。”
朱丘本是愁容滿麵,聽到張元濟的話,卻撲哧一下樂了。對張元濟說道:“筱公此言說的,也對也不對。我中華地方萬裏,何等遼闊,要想借一個書院消弭滿漢三百年恩怨,自然絕無希望。但是,這夏威夷群島,攏共不過這麼大的地方,幾萬的人口,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小國寡民之地,有這麼一個書院,想必也就夠了……”
正說著,那駕車的陳福停住了車,對著車內說道:“公子,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