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明白了。”凱答道。她確實明白了。邁克爾的母親知道他待她實在過於輕賤,這讓她覺得熱辣辣的羞恥一波波襲來。緊接著,憤怒湧起。對邁克爾的憤怒,對他母親的憤怒,對所有外國佬的憤怒,這些不通禮數的意大利人,就算做不了情人,也可以保持體麵的友誼啊!就算邁克爾不想要她這個床伴,不再想娶她,也該明白她有多關心他啊!他難道以為她是那種愚昧的意大利姑娘,會因為奉獻了貞操而又被拋棄就會自殺或者大吵大鬧?她盡量冷靜地說:“我明白了,非常感謝,”她說,“很高興邁克爾回家了,一切安好。我隻是想知道一下而已。我不會再打電話來了。”

柯裏昂夫人的聲音很不耐煩,像是沒聽見凱在說什麼。“要見米基,就來這兒。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你叫輛車,我吩咐看門的替你付車錢。你告訴出租車司機,車錢給他雙份,否則他就不肯來長灘。不過你別付錢。門口我丈夫的手下會付錢。”

“我不能去,柯裏昂夫人,”凱冷冰冰地說,“邁克爾要是想見我,早就打電話到我家裏了。他很明顯不想繼續我們的關係。”

柯裏昂夫人輕快地說:“你是個好姑娘,兩條腿很漂亮,但沒什麼腦子,”她咯咯笑道,“你來看我,不是米基。我想和你聊聊。你馬上來。別付車錢。我等你。”電話哢嗒一聲斷了。柯裏昂夫人掛斷了電話。

凱可以再打過去,說她來不了,但她知道她必須見邁克爾一麵,和他說說話,哪怕隻是禮貌閑談也行。假如他已經回家,沒有隱瞞行蹤,就說明他已經從麻煩中脫身,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她跳下床,開始為見他作準備。她精心梳妝打扮。要出門的時候,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她比邁克爾失蹤前更漂亮了嗎?還是他會覺得我老了、沒吸引力了?她的體型更有女人味了,臀部更加渾圓,胸部更加豐滿。按理說意大利人就喜歡這樣,可邁克爾卻總說他就喜歡她瘦巴巴的。唉,有什麼關係呢?邁克爾顯然並不想再和我有什麼瓜葛,否則六個月前一回到家就應該打電話給我了。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拒絕送她去長灘,直到她對司機甜甜一笑,說按裏程雙倍付錢。車程近一小時,自從上次拜訪,長灘的林蔭道變了很多。林蔭道四周築起了鐵欄杆,路口有一道大鐵門。一個穿休閑褲、白上衣和紅襯衫的男人過來開門,把腦袋探進車窗,看了看計價器,掏出一把鈔票塞給司機。凱看見司機沒有反對,對到手的數額頗為滿意,於是下車走過林蔭道,走向最中央的那幢屋子。

開門的是柯裏昂太太本人,她用溫暖的擁抱歡迎凱,凱不由吃了一驚。柯裏昂太太又用讚賞的視線上下打量凱。“多漂亮的姑娘啊,”她說得毋庸置疑,“唉,我的兒子怎麼那麼傻。”她拉著凱進門,走進廚房,大淺盤已經盛滿食物,爐子上煮著咖啡。“邁克爾馬上就到家,”她說,“給他個驚喜吧。”

兩人坐下,老婦人逼著凱多吃點,一邊懷著極大的好奇心問東問西。得知凱是老師,來紐約是為了探訪以前的女同學,今年隻有二十四歲,她喜形於色。她頻頻點頭,就仿佛這些事實印證了心裏的猜測。凱緊張極了,隻懂得問一句答一句,別的什麼都沒說。

她首先隔著廚房的窗戶瞥見了他。一輛車在屋前停下,另外兩個男人鑽出車門,隨後是邁克爾。他站直身,和另外兩個男人裏的一個說話。他的左臉暴露在她的視線之內。這半邊臉受過傷,凹下去了,就像洋娃娃的臉被頑皮孩童踢了一腳。奇怪的是,破相在她眼中並沒有損害他的英俊,卻引得她淌出了眼淚。他轉身準備進屋,她見到他取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捂住嘴巴和鼻子,壓了幾秒鍾。

她聽見門打開了,他的腳步聲從門廳轉向廚房,他出現在廚房裏,見到了凱和他的母親。他似乎不為所動,隻是微微一笑,破相的左臉使得他沒法咧嘴。凱本想用最冰冷的語氣說一聲“你好嗎”,卻從座位上跳起來,撲進他的懷抱,把臉蛋埋在他的肩膀上。他親吻她濕漉漉的麵頰,抱緊她,等她哭完,然後領著她出門上車,揮手趕開保鏢,帶著凱驅車離開。她用手帕擦掉殘餘的化妝,就算是補妝了。

“我可不想哭成這樣的,”凱說,“但誰也沒有告訴我,他們把你傷成了這個樣子。”

邁克爾笑著摸了摸受傷的半邊臉。“你說這個?沒什麼。隻是讓我鼻竇不舒服。現在回來了,我有時間就去治一治。我不能給你寫信或者用別的方式聯係你,”邁克爾說,“你首先必須理解這一點。”

“好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