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稍微看看你,然後就關燈。”塔紮醫生輕聲說。他忙著用小手電照邁克爾的眼睛,“你會好起來的。”塔紮醫生扭頭對房間裏的另一個人說:“你可以和他說話了。”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是唐·托馬西諾,邁克爾這會兒看清了他的麵容。唐·托馬西諾在說:“邁克爾,邁克爾,能和我說話嗎?還是想休息?”
抬起一隻手打手勢比說話容易,邁克爾這麼做了,唐·托馬西諾說:“是法布雷奇奧把車從車庫裏開出來的嗎?”
邁克爾微微一笑——他不知道自己在笑,這個笑容表示同意,不同尋常,令人膽戰心驚。唐·托馬西諾說:“法布雷奇奧失蹤了。聽我說,邁克爾,你昏迷了近一周。明白嗎?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所以現在你很安全,他們已經不再追殺你了。我送信通知了你父親,他說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返回美國。這段時間裏,你就在這兒靜養。你在山上,這兒是我的一個特別農莊,很安全。按理說你已經死了,巴勒莫的那些人與我講和,他們的目標本來是你。他們想殺死你,但希望做得像是其實在追殺我。這一點你要記在心裏,其他事情都交給我處理吧。你休養身體,悄悄待著。”
邁克爾記起了前後經過,知道妻子死了,卡洛也死了。他想到廚房裏的老婦人,不記得她是不是跟著他走出了別墅。他啞著嗓子說:“菲洛蒙娜?”唐·托馬西諾靜靜地說:“除了爆炸害她流鼻血,沒受什麼傷。別擔心。”
邁克爾說:“法布雷奇奧。告訴你的牧羊人,誰交出法布雷奇奧,會獲得全西西裏最好的牧場。”
塔紮醫生和唐·托馬西諾都鬆了一口氣。唐·托馬西諾從手邊的桌子上端起玻璃杯,仰起頭,喝著琥珀色的烈酒。塔紮醫生坐在床沿上,有點心不在焉地說:“知道嗎?你是鰥夫了。這在西西裏很少見。”像是這點區別能安慰他似的。
邁克爾示意唐·托馬西諾靠近。唐在床沿上坐下,俯下頭。“告訴我父親,把我弄回去,”邁克爾說,“告訴我父親,我希望當他的兒子。”
邁克爾等了一個月,從重傷中恢複過來,又等了兩個月,各種必要的手續和安排才完全就緒。他從巴勒莫飛到羅馬,從羅馬飛到紐約。在這段時間裏,法布雷奇奧始終下落不明。
二十五
凱·亞當斯拿到大學學位,接受了新罕布什爾家鄉一所小學的教職。邁克爾消失後的頭六個月,她每周打電話向邁克爾的母親詢問情況。柯裏昂夫人很友善,最後卻總是說:“你是個好姑娘。忘了米基吧,找個好丈夫。”這份直率並沒有冒犯凱,她明白邁克爾的母親這麼說是出於關心,她的處境不可能有出路。
第一個學期結束,她決定去紐約買些好衣服,見見大學裏的女同學。她還想在紐約找個更有意思的工作。她過了兩年老處女的生活,讀書教書,拒絕約會,拒絕一切活動,哪怕不再打電話到長灘以後也是這樣。她知道她不能再這麼過下去,自己正一天天變得暴躁和陰沉。可是,她卻始終相信邁克爾會寫信給她,或者想辦法捎信給她。他不這麼做就等於羞辱她,他居然這麼不信任她,實在惹人傷心。
她搭早班火車出發,下午三四點住進酒店。當初的女同學都有工作,她不想打擾她們,打算晚上再打電話到她們家裏。坐火車很疲勞,她沒有外出購物的心情。她孤零零地坐在旅館房間裏,回想起邁克爾和她在旅館裏做愛的往事,不禁心情低落。是這種淒涼的心情,使得她拿起電話,打給長灘找邁克爾的母親。
一個粗魯的男人接聽電話,她覺得紐約口音很重。凱請他找一下柯裏昂夫人。等了幾分鍾,凱聽見那個口音濃重的聲音問她是誰。
凱有點尷尬。“我是凱·亞當斯,柯裏昂夫人,”她說,“不記得我了?”
“怎麼會?記得,當然記得,”柯裏昂夫人說,“你怎麼後來不打電話啦?結婚了嗎?”
“唉,還沒有,”凱說,“忙著工作。”邁克爾的母親顯然因為她不再打電話而有些生氣,凱不由吃了一驚。“有邁克爾的消息嗎?他沒事吧?”
電話另一頭沉默良久,最後傳來了柯裏昂夫人有力的聲音:“米基回家了。他沒打給你,沒去見你?”
凱覺得胃裏一陣發虛,委屈得想哭。她好不容易開口,有點語不成聲:“他回家多久了?”
柯裏昂夫人說:“六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