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托馬西諾告訴邁克爾,牧羊人法布雷奇奧和卡洛將繼續擔任保鏢,和他一起乘阿爾法羅密歐離開。唐·托馬西諾今晚就要和他告別,因為明早天一亮他就要去巴勒莫處理事情。另外,邁克爾不能把這步棋告訴塔紮醫生,因為醫生打算去巴勒莫過夜,保不準會說漏嘴。

邁克爾知道唐·托馬西諾處境不妙。武裝保鏢繞著別墅石牆徹夜巡邏,幾個信得過的牧羊人背著狼槍總在屋裏轉悠。唐·托馬西諾本人也全副武裝,一名私人保鏢亦步亦趨。

早晨的陽光越來越強烈。邁克爾撳熄煙頭,按照大多數西西裏男人的打扮,穿上工裝褲、工裝襯衫和鴨舌帽。他光著腳探出臥室窗戶,見到法布雷奇奧坐在一把花園椅上。法布雷奇奧正在懶洋洋地梳理濃密的黑發,狼槍漫不經心地扔在花園桌上。邁克爾吹聲口哨,法布雷奇奧抬頭望向窗戶。

“備車,”邁克爾低頭喊道,“我五分鍾後出發。卡洛呢?”

法布雷奇奧站起身,襯衫沒有係紐扣,胸口文身的紅藍線條露在外麵。“卡洛在廚房喝咖啡,”法布雷奇奧說,“你夫人也去嗎?”

邁克爾眯起眼睛望著他。他忽然想到,法布雷奇奧最近這幾周似乎總盯著阿波羅妮亞看。當然,他還沒膽大包天得敢對唐的朋友的妻子下手,在西西裏,沒有比這更存心找死的事情了。邁克爾冷冷地說:“不,她要先回自己家,過幾天再和我們會合。”他目送法布雷奇奧急匆匆地走向石屋,那裏是存放阿爾法羅密歐的車庫。

邁克爾去走廊的另一頭洗漱。阿波羅妮亞已經走了,多半在廚房親手為他準備早餐,洗掉心裏的內疚,因為她想在去西西裏的另一頭之前,再回家多看兩眼。唐·托馬西諾會派人送她去邁克爾躲藏的地方。

下樓走進廚房,老婦人菲洛蒙娜端上咖啡,不好意思地對他說再見。“我會向父親轉達你的問候。”邁克爾說,她使勁點頭。

卡洛走進廚房,對邁克爾說:“車開出來了,要我幫你拎行李嗎?”

“不用了,我自己拎,”邁克爾說,“阿波拉呢?”

卡洛露出好笑的表情:“她坐在駕駛座上,想踩油門想得要命。她不用去美國就會變成美國人啦。”在西西裏有農婦嚐試駕駛汽車,這可是聞所未聞的稀奇事。邁克爾偶爾允許阿波羅妮亞開著阿爾法羅密歐繞著石牆內側兜圈,但總坐在她身旁,因為她有時候想踩刹車,卻一腳踏在油門上。

邁克爾對卡洛說:“叫上法布雷奇奧,到車上等我。”他走出廚房,跑上樓回臥室。他已經收拾好了行李。拎起皮箱前,他朝窗外張望了一眼,見到車停在門廊前,而不是廚房門口。阿波羅妮亞坐在車裏,雙手抓著方向盤,像是小孩子在玩耍。卡洛把午餐提籃放在後座上。這時,邁克爾見到法布雷奇奧走出了別墅大門,似乎要去外麵辦什麼事,不禁有點煩心。這家夥在幹什麼?他見到法布雷奇奧扭頭張望,神情不知怎的有點鬼祟。他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牧羊人了。邁克爾走下樓梯,決定去廚房找菲洛蒙娜再打個招呼,和她鄭重道別。他問老婦人:“塔紮醫生還在睡覺嗎?”

菲洛蒙娜皺巴巴的老臉淘氣地笑了笑。“老公雞等不到日出。醫生昨晚就去巴勒莫了。”

邁克爾哈哈大笑。他從廚房走出別墅,檸檬花的香味沁透了他堵塞的鼻竇。他見到十步外的車道上,阿波羅妮亞在車裏對他揮手,明白她是要他站在原處,等她把車開過來。卡洛笑嘻嘻地站在車旁,一隻手抓著狼槍。法布雷奇奧仍舊不見蹤影。就在這個時刻,沒有經過任何推理,一切線索忽然在腦海裏彙聚,邁克爾對姑娘喊道:“不!不!”可是,隨著阿波羅妮亞發動引擎,劇烈的爆炸淹沒了他的叫聲。廚房門應聲而碎,邁克爾被甩出去足足十英尺,狠狠摔在別墅的牆上。從屋頂震落的石塊砸在肩膀上,他躺倒在地,又一塊石頭砸在他頭上。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隻來得及看見阿爾法羅密歐隻剩下了四個輪子和連接車輪的鋼梁。

再次恢複知覺,他所在的房間似乎非常暗,他聽見有人說話,但嗓子壓得很低,聽不清字詞,隻是些許聲音。出於動物的本能,他試著假裝還在昏迷,但說話聲隨即停止,有人在床邊的椅子上俯身湊近他,聲音也變得清晰,說:“哎呀,他總算醒來了。”一盞燈點亮,白熱烈火般的光線炙烤眼球,邁克爾扭過頭去。腦袋特別沉重,非常麻木。這時,他認出浮在上空的那張臉屬於塔紮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