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抬起眼睛,看了他僅僅一瞬間。她搖搖頭,但那雙眼睛可愛得讓邁克爾不得不轉開視線。母親凶巴巴地說:“阿波羅妮亞,和可憐的小夥子說兩句吧,他趕了許多裏路來見你。”但女孩長且黑的睫毛一動不動,翅膀般遮住雙眼。邁克爾把用金紙裹著的禮物遞給她,她接過去放在膝頭。父親說:“打開吧,女兒。”但她的手沒有動。這雙棕色的小手像是屬於頑童。母親探身拿起包裹,不耐煩地打開,但下手很有分寸,不想扯破昂貴的包裝紙。見到紅色天鵝絨的首飾盒,她猶豫片刻,她這雙手還沒拿過這種東西,不知道怎麼打開暗扣。不過她還是憑借本能打開了,取出禮物。
禮物是一條沉重的金鏈,可以當項鏈佩戴,全家人倍感敬畏,不但因為顯然很值錢,更因為在這個社會裏,金子質地的禮物就等於最認真的表白,不亞於求婚,至少也是有求婚的意圖。他們不再懷疑陌生人的誠懇,也不再懷疑他的家世。
阿波羅妮亞仍舊沒有去拿禮物。母親舉到她眼前讓她看,她抬起長長的睫毛,隻看了一眼,就轉而直視邁克爾,小鹿般的棕色眼睛很嚴肅,用意大利語說:“謝謝。”這是邁克爾第一次聽見她說話。
聲音仿佛天鵝絨,充滿了少女的柔嫩和羞怯,聽得邁克爾的耳朵嗡嗡作響。他不敢看她,隻和她父母說話,因為看她會讓他失魂落魄。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了,盡管她的衣服很保守,寬寬大大的,但她的肉體仍舊散發著純粹的肉欲,如亮光般射穿布料。他還注意到她漲紅了臉,熱血湧到臉上,暗奶油色的膚色變得更深了。
最後,邁克爾起身準備離開,全家人跟著站了起來。他們鄭重其事地道別,握手的時候,女孩終於站在了他麵前,肌膚相貼讓邁克爾像是觸了電,她的手溫暖而粗糙——鄉民的皮膚。父親送他下山上車,請他下周來吃星期天的正餐。邁克爾點點頭,但知道自己不可能忍耐一星期之久。
他沒有苦苦等待。第二天,他沒帶那兩個牧羊人,開車來村裏,坐在咖啡館的花園露台上,同女孩的父親聊天。維泰利先生動了惻隱之心,叫老婆和女兒下山來咖啡館和他們一起坐坐。這次就沒那麼尷尬了。阿波羅妮亞不再那麼羞怯,話也稍微多了些。她身穿日常的印花衣服,更加適合她的膚色。
第三天,還是照舊。隻是這次阿波羅妮亞戴著他送的金鏈。邁克爾對她微笑,知道這是在給他打暗號。他送阿波羅妮亞上山,她母親緊隨其後,但這也阻止不了兩個年輕人的身體挨挨蹭蹭,阿波羅妮亞絆了一下,撞在他身上,他隻得伸手扶住她,她的身體是那麼溫暖,那麼充滿活力,在邁克爾的血液裏掀起陣陣波瀾。他們看不見維泰利夫人在背後忍不住笑了,因為她的女兒是一頭小山羊,還裹著尿布的時候就在這條路上上下下了,怎麼可能絆跤?她笑是因為在婚禮之前,這位年輕人隻能用這個辦法摸摸她的女兒了。
如此,兩周一晃而過。邁克爾每次來都要送她禮物,她的羞怯越來越少。不過,他們見麵的時候總有女方家裏的長輩盯著。她隻是個農村姑娘,沒多少文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但她對生活有著鮮活的渴望,再加上語言的障礙,她顯得格外有趣。一切都按照邁克爾的願望順利進行。姑娘不但迷上了他,還知道他肯定很有錢,婚禮定於兩周後的星期天舉行。
唐·托馬西諾終於插手。他收到從美國傳來的話:邁克爾做事可以不受約束,但必要的預防措施還是一樣也不能少。因此,唐·托馬西諾自命為新郎的長輩,他的保鏢到場也就順理成章了。卡洛、法布雷奇奧和塔紮醫生都算是柯裏昂家族出席婚禮的代表。新郎和新娘將住進塔紮醫生那幢有石牆包圍的別墅。
婚禮是普通的鄉村婚禮。新郎新娘和來賓組成隊伍,步行從新娘家走向教堂,村民站在街道上,朝他們撒鮮花。婚禮隊伍把糖衣杏仁——傳統的結婚糖果——扔給鄰居,剩下的糖果在新娘的婚床上堆成白色糖山,不過這裏的婚床隻是個象征,因為他們將在柯裏昂鎮外的別墅度過初夜。婚宴要持續到午夜,但新郎新娘會早早乘那輛阿爾法羅密歐離開。到了要離開的時候,邁克爾驚訝地發現新娘請母親陪他們一起去柯裏昂鎮。父親解釋說姑娘年紀還小,是處女,有點害怕,新婚之夜過後的早晨需要有人陪她說說話;萬一出什麼岔子,還能把她撥回正軌——情況有時候會變得很棘手,對吧?邁克爾發現阿波羅妮亞看著他,小鹿般的棕色大眼裏含著疑慮。邁克爾對她笑了笑,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