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對塔紮醫生說:“有什麼辦法能止住這該死的鼻涕嗎?我不想讓姑娘看見我總在擦鼻子。”
塔紮醫生說:“可以在你出發前給你敷藥,會讓你感覺有點發麻,但別擔心,你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親她。”醫生和唐都被這句俏皮話逗樂了。
星期天之前,邁克爾拿到一輛阿爾法羅密歐,有點破舊,但還能開。他搭巴士去了一趟巴勒莫,為姑娘及其家人置辦禮物。他得知姑娘叫阿波羅妮亞,每晚總掛念她可愛的麵容和好聽的名字,不使勁喝酒就睡不著,醫生家的幾位老女仆得到命令,每晚要在他床邊放一瓶冰好的葡萄酒。他每晚都喝個精光。
星期天,隨著響徹西西裏全境的教堂鍾聲,他開著阿爾法羅密歐去了那個村子,在咖啡館門口停車。卡洛和法布雷奇奧帶著狼槍坐在後排,邁克爾叫他們在店裏等,別跟著他去老板家。咖啡館今天歇業,露台上空無一人,維泰利靠在欄杆上等他們。
幾個人互相握手,邁克爾帶著三個裝禮物的小包,跟著維泰利爬上山坡。維泰利的住處比普通村舍寬敞得多,他家顯然不窮。
室內的陳設很熟悉,有幾尊罩著玻璃罩的聖母像,聖母像腳下閃爍著祈禱蠟燭的紅光。兩個兒子在等他們,同樣身穿星期天穿的黑衣。兩個年輕人頂多二十出頭,身強力壯,經常下地幹活,模樣比較成熟。母親身材健壯,和丈夫一樣矮胖身材。沒有那姑娘的身影。
先是一輪彼此介紹,邁克爾連聽也沒聽,眾人在一個房間裏落座,這裏多半是客廳,但也有可能是正式的用餐室。房間裏塞滿了各色家具,不怎麼寬敞,但就西西裏的標準而言,已經是中產階級方能享受的浮華生活了。
邁克爾向維泰利先生和維泰利夫人奉上禮物。給父親的禮物是個金質雪茄剪,給母親是在巴勒莫能買到的一匹最好的布料。還有一件禮物是給那姑娘的。維泰利夫婦收下禮物,但感激中有所保留。禮物給得有點早,通常要到第二次登門拜訪才送禮。
父親用鄉下男人對男人的語氣對邁克爾說:“別以為我們家就那麼低賤,會隨便歡迎陌生人進門。但唐·托馬西諾以個人名義為你作保,整個行省沒有一個人會懷疑這位好人的信譽,所以我們才願意歡迎你。可是,有句話我要說清楚,如果你對我女兒是認真的,那麼我們就必須先知道一下你和你家族的情況。你應該能理解,你們家也是這個國家出去的。”
邁克爾點點頭,有禮貌地說:“隻要你想知道,我隨時願意都有問必答。”
維泰利閣下舉起一隻手。“我這人不喜歡打聽是非。先看有沒有必要好了。現在你是以唐·托馬西諾的朋友身份進我家門的。”
盡管鼻腔內部敷了藥,但邁克爾竟然聞到那姑娘出現在了房間裏。他轉過身,姑娘就站在通往裏屋的拱門門口。那是鮮花和檸檬花的香味,可她烏黑的卷發上沒有簪花,純黑色的裙裝上——顯然是她最好的主日禮服——也沒有裝飾。她瞥了邁克爾一眼,微微一笑,端莊地垂下眼睛,在母親身邊坐下。
邁克爾又有了那種氣短的感覺,洪水般湧遍全身的與其說是情欲,不如說是瘋狂的占有欲。他第一次理解了意大利男人那聞名遐邇的嫉妒。此時此刻,要是有誰敢碰一下這女孩,妄圖宣稱擁有她,從他手裏奪走她,他就會毫不猶豫殺死對方。他想占有她,就像吝嗇鬼想占有金幣那樣癡狂,就像小佃農想擁有一片土地那樣饑渴,想把她鎖在房間裏,囚禁她,隻有他一個人能碰。他甚至不想讓別人看見她。她扭頭對一個哥哥微笑,邁克爾想也沒想就向他投去殺人的眼神。全家人都看見了,認為是挨了“霹靂”的典型症狀,頓時放下心來。結婚之前,這位年輕人將是女兒手裏的麵團。結婚以後情況當然會有變化,但那也無所謂了。
邁克爾在巴勒莫也給自己買了些新衣服,此刻不再是衣著簡陋的鄉下人,全家人看得出他肯定是個唐。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臉傷並沒有讓他顯得邪惡;另一邊側臉英俊非凡,彌補了破相的一邊。這點傷在西西裏再怎麼說也稱不上破相,因為要和他比較的是許多身體上遭遇了極度不幸的人。
邁克爾直勾勾地望著姑娘,她可愛的鴨蛋臉。他見到她的嘴唇近乎於紫藍色,顏色和嘴唇裏流淌的鮮血一樣深。他不敢直呼她的名字,隻好說:“我那天在橘樹叢見到了你,你轉身逃跑,希望我沒有嚇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