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保鏢深受觸動。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邁克爾從沒用過這個語氣。盡管是在道歉,但聲音裏透著命令和權威的感覺。老板聳聳肩,更加警覺了,知道不是在和普通農夫打交道。“你是誰,你對我女兒有什麼想法?”

邁克爾毫不遲疑地說:“我是美國人,來西西裏躲藏,逃避美國警察的追捕。我叫邁克爾。你可以向警察告密,掙一大筆錢,可你女兒不但會失去自己的父親,還會失去一個丈夫。我無論如何都想認識你的女兒,在你的允許和你家族的監管下認識一下,以我全部的禮數和全部的尊重認識一下她。我想認識她,和她說話,要是彼此都覺得合適,我想娶她。要是不合適,你就再也不會見到我了。她也許會覺得我很討厭,這就不是人力能挽救的了。可是,要是時機恰當,我會把嶽父應該了解的事情全部告訴你。”

三個男人驚愕地瞪著他,法布雷奇奧敬畏地悄聲說:“真是好一道霹靂。”老板終於沒那麼趾高氣揚、滿臉不屑了,連怒氣都沒那麼篤定了。最後,他說:“你是朋友們的朋友嗎?”

普通西西裏人絕對不會大聲說出“黑手黨”這個詞,所以店老板這等於是在問邁克爾是不是黑手黨的成員。這是問一個人屬不屬於黑手黨的通常問法,但一般不會直接向當事人提出。

“不,”邁克爾說,“我在這裏是陌生人。”

老板重新審視他,看他破相的左臉,看西西裏少有的兩條長腿。他打量著明目張膽扛槍的兩個牧羊人,想起他們怎麼走進咖啡館,說他們的東家要和他聊聊。老板吼叫著要那個王八蛋從他家露台滾蛋,一名牧羊人卻說:“聽我一句,你最好親自出去和他聊聊。”他不由自主走了出來。此刻他意識到最好對這個陌生人以禮相待,於是勉強道:“星期天下午來吧。我叫維泰利,我住在村外山坡上的高處。你先來咖啡館,我帶你上去。”

法布雷奇奧想說什麼,邁克爾用一個眼神製止了他,牧羊人的舌頭凍在了嘴裏。維泰利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邁克爾起身伸出一隻手,老板緊緊握住,滿臉笑容。他要打聽一下,要是答案不如意,反正可以讓兩個兒子帶著霰彈槍迎接邁克爾。老板在“朋友們的朋友”圈裏也有不少關係。不過,直覺告訴他這就是西西裏人信奉的不期而遇的好運氣,女兒的美貌將讓她不愁吃穿,家族興旺。其實倒也不錯。村裏有些年輕人已經開始圍著女兒打轉,這張破相的臉足以完成嚇跑他們的必要任務。為了表達善意,維泰利送了他們一瓶最好最冰的葡萄酒。他注意到付錢的是一名牧羊人。這讓他的心裏更加有數了,邁克爾說了算,另外兩個隻是他的手下。

邁克爾失去了遠足的興致。他們找到一家車行,雇用汽車和司機送他們回柯裏昂鎮。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塔紮醫生多半就從牧羊人嘴裏聽說了前後經過。晚上,坐在花園裏,塔紮醫生對唐·托馬西諾說:“我們的朋友今天吃了一道霹靂。”

唐·托馬西諾似乎並不吃驚,他咕噥道:“真希望巴勒莫的那幫年輕人也能吃一記霹靂,好讓我喘口氣。”他說的是巴勒莫那些大城市裏湧現的新派黑手黨首領,正在挑戰他這種舊體係的中堅力量。

邁克爾對托馬西諾說:“我想請你吩咐兩個羊倌一聲,星期天別跟著我。我要去女孩的家裏吃飯,不希望他們在旁邊轉來轉去。”

唐·托馬西諾搖搖頭:“你是你父親托付給我的,所以別對我提這種要求。另外呢,我怎麼聽你已經在說結婚了?在我派人和你父親通氣之前,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邁克爾·柯裏昂說得很小心,這畢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者。“唐·托馬西諾,你了解我的父親。要是有人拒絕他,他的耳朵馬上會什麼也聽不見,直到答應了才會恢複聽覺。唉,他已經被我拒絕了好幾次。保鏢的事情我理解,我不想招惹麻煩,他們星期天陪我去好了,但結不結婚我說了算。既然我不允許父親幹涉我的私生活,那麼要是允許你這麼做,豈不是在侮辱他嗎?”

黑手黨頭目歎息道:“唉,好吧,看來這個婚是非結不可了。我知道你是被霹靂打中了。她是個正派人家的好姑娘。你要是侮辱了她家門楣,她父親肯定會追殺你,你肯定會流血。另外,我和這家人很熟,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邁克爾說:“她也許會受不了我的長相,另外她年紀很小,會覺得我太老,”他見到兩個男人在對他笑,“我需要錢買禮物,最好還能有輛車。”

唐點點頭。“都交給法布雷奇奧安排吧,他很機靈,在海軍學過機修。我明天早上給你些錢,順便通知一下你父親——這是我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