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再見1 09(3 / 3)

周亞迪故意慢了幾步,拉大了我們與那人的距離,輕聲對我說:“丹雷將軍。”

“丹雷?”我回憶了一下,沒聽過這麼一個人,於是問道,“這,算是哪國的?”

周亞迪笑了笑,說:“一會兒我和將軍談事,你隻管聽,不要多話。”

我說:“要是不方便,你們談你們的,我在外麵等你。”

周亞迪低著頭笑了下,搭上我的肩膀說:“秦川,你又救了我一命,從今天起,你我之間沒有秘密。”

我們沿著小路走了不到二百米,拐進一片被荊棘和鐵絲網包圍著的空地,地上支著幾頂巨大的軍帳。大概有兩三百名士兵,分成幾撥躲在樹蔭下抽煙聊天。見到丹雷來後,全部筆挺地站了起來。丹雷徑直走到一頂軍帳前停了下來,他身後的一個警衛上前撩開軍帳的門簾,丹雷一低頭帶著四個警衛鑽了進去,其餘警衛端著槍分散在帳外警戒。

周亞迪示意司機和蘇莉亞留在外麵,帶著我跟著進了軍帳。

軍帳中央擺著一張大桌子,桌上堆著地形沙盤。一個身材瘦小的人正背著手彎著腰,像個老頭一般似懂非懂地在研究那個沙盤。見到我們進來,那人直起身子,他的臉上扣著一副大墨鏡,整個臉幾乎三分之二都被墨鏡擋住了。他跟丹雷握了握手,就那麼站在原地看著周亞迪,臉上漸漸泛出笑意,張開了雙臂。周亞迪上前與那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彼此拍打著後背,看上去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這次是久別重逢。

他們擁抱了足足一分鍾才鬆開,周亞迪拉著他的胳膊轉身介紹我:“秦川。”

那人的眼睛藏在墨鏡背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看了我很久,伸出手說:“洪古。”

當“洪古”這個名字從自稱是洪古的人嘴裏說出的瞬間,我宛如失足掉進一個萬丈深淵,身子忍不住地朝後仰去,不得不向後墊了半步才站穩。我看著他伸出的手,握了上去。那隻手居然格外地柔軟和細滑,怎麼都不像一個男人的手。

我有些害怕,怕他就是那個洪古,怕他曾經看清過我的臉,雖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我還是怕。而我,即使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

就在我握住那隻手的瞬間,他開始用力,我不動聲色地與他較上了勁兒。刹那間,鄭勇和孫強的樣子開始在我腦中瘋了似的快速飛閃起來,我暗暗地咬著牙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疼疼疼疼疼。”洪古連著說了好幾個“疼”,臉上扭曲得變了形,整個身體也縮了起來。我急忙鬆開了手。

周亞迪走過來正想說什麼,洪古揉著被我捏得失去了血色的手,“真他媽有勁兒。”他甩了甩手,問道,“怎麼,你以前知道我嗎?”

我努力控製著內心的激動,盯著他說:“早就聽過你的名字,如雷貫耳,我的一個小兄弟因為聽到了你的名字,差點兒被人打死。”

他疑惑地望向周亞迪。周亞迪低頭笑著擺擺手,一副愧疚的樣子。洪古似是明白了什麼,咧著嘴一笑,拍了拍的我胳膊說:“亞迪看重的人,沒問題。”然後轉身對丹雷說:“將軍,我們談正事吧。”

丹雷眼皮也沒抬,拿著一隻雪茄鉗,嘎巴一聲,將手裏的那支雪茄修好,說:“這麼快就敘完舊了?”

洪古笑著走到桌邊,用腳踢了踢桌下的一個麻袋說:“點點數吧。”

那破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著什麼。我將目光從洪古身上移開,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重回到周亞迪和這個丹雷身上。我已經為這個任務死過不止一次,洪古的事在此時是私人恩怨,我不能因為私仇懈怠了我來此真正的目的。

丹雷給身後的警衛使了個眼色。一名警衛將槍往身後一背,上前拖出那個麻袋解開口,拽住麻袋底向上一提,花花綠綠成捆的美金從裏麵滾了出來,在地上堆成一個小山。

丹雷看著那堆錢笑了,抬眼對周亞迪說:“真是虎父無犬子。”

周亞迪說:“將軍客氣了,按照您的要求,這是三成定金,剩餘部分也按您的要求早就準備好了,您受累。”

丹雷嗬嗬一笑,說:“你的事,我照辦,這錢就當成我入你一股。”

周亞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緩緩地看向丹雷說:“怎麼,將軍對我們這買賣感興趣嗎?”

丹雷搖搖頭說:“不是對你們的買賣感興趣,而是對你的事感興趣。”

周亞迪的笑容更生硬了:“我不太明白。”

丹雷走到那堆“錢山”跟前,圍著慢慢地轉了一圈,說:“我在俄羅斯也有不少朋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覺得,還是幫得上忙的。”

周亞迪仰頭哈哈一笑,“我是往俄羅斯那邊發了點兒貨,將軍如果有興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他指了下地上那堆錢說,“哪至於這麼大排場?”

丹雷低著頭圍著那堆美鈔又轉了一圈,“我是個粗人,不會兜圈子,我明說吧,這個地方我待夠了,前景怎麼樣你比我清楚。我也不年輕了,也不想沒完沒了地當山大王。打打殺殺到現在,也沒打出什麼名堂來,知道了你在俄羅斯和蒙古的事後,我真是佩服你,回想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井底蛙,真是可悲啊!”他歎了口氣,又說,“所以,我打算把棺材本拿出來,再加上我和令尊這麼多年的交情一起入你一股,你給個痛快話吧。要是同意,我一周內幫你搞定胡經。要是不同意,我也不為難你,隻怪自己為人不好,你拿著你的錢帶著你的人走,從此大家老死不相往來。”

我聽得就覺得有點兒糊塗了:很顯然,他們談的不是毒品生意。聽丹雷話裏透出的意思,周亞迪在幹一件很大的事。這是一個很大的局,我直覺這件事跟我的任務範圍差出去了十萬八千裏。

我看了一眼洪古,他一直沒有摘掉墨鏡,周亞迪和丹雷談事的時候,他若無其事地研究著那個沙盤,好像他隻是負責將那麻袋錢帶來,除此之外,這屋裏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我現在必須也隻能集中精力關心一點:胡經的毒品什麼時間、以什麼路線過境。其次才是這個洪古,是否就是我關心的那個洪古。

周亞迪背著手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走到丹雷麵前,緩緩抬頭看著丹雷,說:“將軍,我等你的好消息。”

丹雷拿起他之前修好的那支雪茄,塞進周亞迪上衣的口袋裏,說:“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去給我準備慶功酒吧。”

周亞迪伸出了手,丹雷抓住周亞迪的手用力地握握,對身後幾個警衛說:“幫周老板把錢裝車上。”又對周亞迪說:“我就不送你了。”

丹雷從桌上拿起一麵小旗,狠狠地插在了沙盤中心三座山之間的一片空地上,與周亞迪相視而笑。

7

丹雷插旗的那個地方估計正是胡經的地盤,我想,周亞迪和丹雷剛才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臨走前,我默默地將那個沙盤所羅列的地形盡可能全地印在了腦子裏。我必須將周亞迪和丹雷的合作告知寧誌,因為丹雷說過,他願意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換取與周亞迪的這次合作,他們合作的內容到底是什麼,我早晚會搞清楚。丹雷才是這裏真正的實力派,他說能蕩平胡經,那麼他剛才插旗的地方必將成為一片焦土。

胡經一完,周亞迪必然將接管他的一切,有丹雷做靠山,包總那邊又能撐多久?如此一來,他們往內地運毒的事自然會泡湯。

眼下隻有兩個問題:第一,寧誌的安危;第二,我這任務還有意義嗎?

我現在最需要的是能和上級直接對話,但顯然很難實現。程建邦現在應該還在叢林裏趕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此時我才明白,我能左右的事太少了,周亞迪有多信任我已經不重要了,我聽到了他這麼大的秘密,就算他不殺我,也一定不會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如果這個洪古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並且認出了我,那我更是在劫難逃。

我掃了一眼一旁的蘇莉亞,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她那細白的脖子,或許在關鍵時刻,我可以將她挾做人質。但這個想法隨即被我放棄,我不認為周亞迪會為了她向我妥協什麼——在他不信任我的時候,他把蘇莉亞安排在我左右,很顯然就沒有把蘇莉亞的生死看得多麼重。除非蘇莉亞自己也身懷絕技,對我的威脅根本不當回事。

一種虛弱又無助的茫然頃刻化解了我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我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跟在周亞迪和洪古的身後上了車。

“我聽說,你是北方人?”洪古坐在副駕上回過頭問我。

我應付地點了點頭。

他又問:“東北?西北?華北?”

我抬眼看他:“你對中國很熟嗎?”

他笑了笑說:“馬馬虎虎吧。”

我說:“都去過哪裏?”

他仰著頭像是在回憶著,慢慢地說:“東北我去過黑龍江和內蒙古,西北嘛,去過甘肅和陝西。”

我用餘光掃了一眼周亞迪,他還是像以往一樣,側頭盯著車窗外發呆。“甘肅?你跑那裏去幹嗎?”我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可能他真的就是那個洪古,如果他真的認得我,無論如何我也逃不過這一劫了,繞再多彎子也無濟於事。他要是露出認識我的痕跡,我寧可主動提及我曾經去過平涼,不論怎麼說,我們去那兒是為了私製槍械的案子,與毒品無關。

洪古卻轉開了話題,對周亞迪說:“亞迪,剛才丹雷給你那根雪茄,你要不抽就給我抽吧,別浪費了。”

周亞迪從衣袋裏摸出雪茄來丟給他,洪古將雪茄拿在手裏端詳了一下,“嗯,好貨色。”轉頭問我,“要不你抽?”

我說:“我抽不動那東西,迪哥送了我不少,我都沒動。”

洪古費了半天勁兒點著雪茄,抽了幾口說:“他是真疼你,我給他賣了這麼多年命,也不見他送雪茄給我,還讓蘇莉亞照顧你。”

周亞迪依舊盯著車外發呆,聽洪古這麼說,嘴角微微揚起笑了笑。

我見洪古避開了關於甘肅的話題,心裏更是七上八下了。避開這個話題無非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那件事確實不能跟我說,如果是這樣,說明他可能不認識我。要麼就是他故意在賣關子,想看看我的反應,說明他要麼不確定自己認識我,要麼就已經埋藏了殺機。在這車裏,我不知道有幾個人有武器,除了周亞迪,也不能確定其他人的戰鬥力,包括坐在我和周亞迪中間的蘇莉亞。至於洪古,我到現在連他的眼睛都沒有看到過。

周亞迪說:“秦川,你怎麼也不問問我和丹雷到底想幹什麼?”

“我知道肯定是大事,我不懂那些,你就告訴我做什麼就好了。”我笑了笑,問,“對了,洪林回來了嗎?”

周亞迪輕輕地搖搖頭說:“還沒有,不過你得明白一件事……”他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大概在組織著語言,停頓了幾秒後,接著說:“我找你,可不是單純地為了讓你幹什麼打手或者殺手的活,我現在缺人手,隻有你們幾個我信得過,我希望你能幫我,在這之前我可以告訴你,事成之後,我們可以過上安生和富貴的日子……”

他再一次停住了話頭,看著我的目光中已經滿是焦慮和期盼。我當然知道他想和我說什麼,我也知道他在焦慮和期盼什麼。在車廂這狹小的空間內,我已經嗅到了周亞迪因為緊張和害怕所散發出的氣味。這種氣味讓我興奮,一種似曾相識並且充滿著血腥的衝動在我體內蠢蠢欲動。

我斜了副駕上的洪古一眼,對周亞迪說:“我明白迪哥的意思,可我覺得我在這兒一直都像是個外人,你們在做什麼想做什麼,我都不知道。這裏每個人都對我了如指掌,可我除了他們的名字之外,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能幫你什麼,所以你需要我做什麼,直接告訴我就好,我想多做點兒事,總會慢慢贏得大家的信任,也不用互相猜來猜去的了。”說完當著周亞迪的麵,我又看了一眼洪古。

周亞迪看看我,又看看洪古,像是明白了什麼,滿臉歉意地笑了,說:“回去再細聊吧。”

這事要擱在幾天前,他的這個表情一定會讓我覺得他對我的防備都是我多心,是他的無心之舉。可現在,我隻覺得惡心。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周亞迪現在正麵臨著一場巨大的變故,使本來就危機四伏的局麵更加複雜凶險。就在剛才,又多了一個叫作丹雷的軍閥,他需要倚靠丹雷的勢力去解決胡經,不承想丹雷給他開了一個相當於天價的交換條件。周亞迪很顯然亂了陣腳,或者說,他認為盡在掌握的計劃開始失控了。他剛才說了那麼多,隻有一句是真的,就是“缺人手”。

一直以來,他都在選擇有能力幫他完成這個大計劃的人,小到我這樣的助手,大到聯合軍閥的勢力。現在卻慢慢變成了別人占據了主動性,人人都想擺布他,隻能等著別人來選擇他。本來這對我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可惜這個機會對我已經不重要了,不管他要做什麼大事,隻要不參與往內地運毒,就偏離了我的任務目標。倒不如借這個機會一舉成為他的一線心腹,到時候再通過程建邦,隨機應變地配合寧誌獲取情報。說不定還能得到額外的情報呢。

主意一定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我說:“迪哥,我們現在去哪兒?”如果是從前,我必然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現在我必須通過這樣的問題來驗證他對我的親密度。

周亞迪說:“先回去。”

誰知洪古插了一句:“去掃墓。”

我向周亞迪投去充滿疑問的一眼,周亞迪點了點頭說:“嗯,一起去吧,你認識的。”

“鵬哥?”我脫口而出。

周亞迪說:“嗯,振鵬和洪古也是多年的兄弟,這次回來聽說振鵬不在了,想去看看。”

“為什麼鵬哥下葬的事我不知道?我好歹也是跟過鵬哥的……”我假裝出幾分氣憤和委屈,抿著嘴很不滿地瞥了周亞迪一眼,將目光投向車外。這時蘇莉亞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胳膊,我猜是周亞迪的意思,讓她出麵安慰我。

周亞迪說:“你別多想,是臨時的,忙完手頭的事,我會把他遷走的,畢竟他也是這裏的過客,落葉還是要歸根的。”

我轉過頭沒有吭聲,偷偷瞟了洪古一眼,他的臉上竟然流著兩行眼淚,很快又被他抬手抹掉了。他的這個小動作讓我略微有些痛快的感覺,看來洪古和趙振鵬關係非同一般,不然怎麼會讓眼淚失控。我想等我證實了他就是那個洪古後,在解決他之前,一定要親口告訴他,他的兄弟趙振鵬是如何死在我手裏的。我幻想著他得知真相後的表情,一股複仇後的快感迫使我忍不住地笑了出來。要不是我急忙用手捂住嘴,假裝因哽咽而咳嗽,我幾乎就要笑出聲了。

“別太難過了。”周亞迪的手越過蘇莉亞拍著我的肩膀。我揮手示意沒事。洪古轉過頭來,摘了墨鏡,看著我,眼眶紅紅的,隨時都會有眼淚湧出的樣子。這時車子一轉向,陽光從後車窗投射了進來,洪古忙伸手擋住陽光,匆忙戴上了墨鏡,說:“不好意思,我的眼睛受不了光。”

我隨口問道:“怎麼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說:“在甘肅平涼,被閃光彈傷了眼睛。”

凶猛的記憶像是一巴掌扇了過來,把我抽回了平涼那個礦場的晚上,回到了我和寧誌上屋頂想為鄭勇報仇的那一刻,我被寧誌撞下屋頂的瞬間,一顆閃光彈被引爆的場景。

我胸口一沉,無法抑製的顫抖慢慢地蔓延至全身,為掩飾我的失態,我忙說:“鵬哥當初就說我像個閃光彈。”我索性放任眼淚伴著苦笑大滴地流出,我一邊笑一邊哭,一把拽掉洪古的墨鏡,看著他說:“你看看我,你眼睛難受嗎?”

洪古感情的閥門就這麼被我猛然掀開了,一把鉤住我的脖子,放聲痛哭起來。我拍著他的肩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指尖觸到了他的動脈,我試著捏了一下,他沒有絲毫防備,與我一同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

餘光掃見蘇莉亞拿著毛巾遞過來,周亞迪伸手攔住她說:“隨他們吧,他們都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

哈哈哈,我揚起頭流著淚大笑著。洪古也哭著大笑,笑夠了,他抹了一把眼淚,“好兄弟,振鵬和亞迪沒看錯,有情有義。”他用力地拍著我的肩膀說,“有空,我們一起喝兩杯。”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說:“一定!”

趙振鵬的墳坐落在寨子東邊半山腰的一處天然的平台上,四周野花爛漫,蝴蝶飛舞。若不是回頭遠眺山下那大片的罌粟田,我幾乎要忘記這裏就是臭名昭著的金三角。即便是臨時的墓地,周亞迪也著實花了不少工夫找到這樣一塊好地方,嶄新的墓修建得很是氣派。

我和洪古一左一右抱著腿坐在碑前,抽著煙看著碑上趙振鵬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比我見到他時要年輕一些,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微笑著看著我。

周亞迪蹲到我和洪古之間,左右手各搭著我們的肩膀,對著趙振鵬的照片說:“振鵬,看看你的好兄弟們,他們來看你了。”他又拍了著我的肩膀,說:“秦川,好樣的,沒有他,我早不知死在哪兒了,洪古也回來了……”周亞迪抹了一下眼角滲出的眼淚,別過臉看著山下的罌粟花田,輕輕地啜泣著。

我不知道有沒有另外一個世界,如果有,我很好奇趙振鵬此刻在九泉之下,看著親手將他脖子扭斷的我,正與他的兄弟稱兄道弟是怎樣的一番心境。我早晚會將他的這些兄弟,一個個地送到他那裏去,至少洪古是無論如何跑不了的。想到這兒,我搭著洪古的肩膀,對著趙振鵬的照片說:“鵬哥,你放心,我們會像親兄弟一樣的,迪哥要帶著我們去做大事了。我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還在吃牢飯呢。”

洪古一直呆呆地看著趙振鵬的照片,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對我說:“是你幫振鵬報的仇,我謝謝你。”說著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給我鞠了一躬。我趕忙起身扶他,他倔強地把我推開,堅持給我連著鞠了三個躬。他摘下墨鏡抹了把淚水,對周亞迪說:“走吧,正事要緊。”

周亞迪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趙振鵬墓碑上的照片,轉身朝山下走去。一路上,洪古指著山下的罌粟花田說:“這裏以前沒人的,是周叔叔帶人開的荒。”

我看了一眼周亞迪,明白洪古口中的周叔叔一定是周亞迪的父親。洪古語氣中滿是自豪,說:“叔叔不愛和人爭,地不夠,就帶人開荒,附近所有人都很尊敬他的。”

我說:“對了,咱們不是不向內地發貨嗎?你跑去平涼幹嗎?”

洪古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亞迪,見周亞迪沒什麼反應,才說:“想守住家業,就得有人有槍,樹一大呢,肯定招風。我們不能明著買那麼多軍火,正好內地有些地方能仿製軍火,我就去談點兒買賣,結果被官家截了。”

我說:“被警察發現了?”

洪古說:“要是警察倒簡單了,是軍隊,好幾千人啊,也就是我命大,借著當地亂七八糟的地勢才跑脫了,不然非死在那兒。”

“好幾千人?”我假裝驚訝地追問道。

“對啊,我真沒見過那種陣勢,喊殺聲震天啊。”好像語言已經不能形容他所經曆的場麵了,索性手也比畫起來,“那幫村民一見那陣勢,全慌了,投降的投降,跑的跑,我趁著亂乎勁兒才溜出來。”

我說:“什麼時候的事?”

他說:“去年年底。”

“哦,那你真是福大命大。”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他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編造的大場麵裏不能自拔。我說,“可是就算平安無事,在那麼遠的地方買那麼多軍火,怎麼運過來?”

洪古一下卡住了,看看我,又看看周亞迪。

此時,周亞迪走過來說:“不往這邊運。”

我想了想說:“哦,難道迪哥還做軍火生意?”

“差不多吧。”周亞迪抓了抓頭,像是做了個什麼決定,說,“秦川,我不想做毒品這買賣了,當然,我對軍火什麼的也沒興趣。一個人想在這個世界上光明正大地立足,光有錢是不夠的。”

我好奇地問:“難道迪哥想像丹雷那樣,有自己的軍隊?”

周亞迪嗬嗬一笑,“在這裏,招些人,穿上一樣的衣服,用統一的武器就算是軍隊了。可誰認你?隨便哪一國的政府不高興,說滅你就滅你,換句話說,連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都沒有。”他伸了個懶腰,說,“其實去平涼不是為了買什麼槍,我買設備,造槍的設備。”

我扭頭看了一眼洪古,他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個,還是亞迪和你說比較好。”

周亞迪說:“你別怪他,其實他和你很像,是個簡單的人,講義氣。本來我有個計劃,帶著大家從黑走到白,以後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我們現在的生意看起來好像很威風,其實到哪兒都是過街老鼠,照這麼下去,早晚都是死路一條。剛才你也聽丹雷說了,連他都膩了。”

我說:“我聽到他說想入一股什麼俄羅斯什麼蒙古的事,其實我真的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知道的多,我腦子轉不過來。”

周亞迪搖了搖頭說:“好吧,也不急,先專心把胡經滅了再說。”

我說:“那個包總才是咱們的敵人吧?”

周亞迪看著我點點頭,笑著說:“沒錯,但是現在多了一個。”

“丹雷?”我說。

周亞迪“嗯”了一聲,說:“滅了胡經,包總自然會站到我們這一邊的。”

我說:“既然丹雷願意幫忙,為什麼不索性先把威脅最大的包總滅了,反正我看那個胡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周亞迪說:“沒錯。他現在的確對我們構不成什麼威脅,那是因為他缺錢,所以不能讓他把貨發出去,他這次集中的貨可不是小數目,一旦讓他收全了貨款,咱們就麻煩了。”

頓時我明白了周亞迪之所以不想往內地發貨,並不是為了什麼規矩,而是擔心自己的對手壯大了,影響了自己的勢力。他自己不向內地發貨,僅僅是因為他誌不在此,或者他沒有現成的網絡,必須依賴胡經和包總建成的毒品網絡才可以。他寧可耗死胡經,也不吃這口肉,那他所謂的大事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而他想要做成那事的前提,是先要徹底統治金三角。

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中,我快速仔細地在心中將這個想法斟酌了一番,說:“如果我們由著他發貨,在發貨的路上來個黑吃黑,讓他既收不到錢,也損失了貨,他豈不是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再說,那些貨在他手裏,他發不了內地,也會發到別的地方,你剛說他現在就是缺錢,如果隻是堵死一條我們知道的路,讓他再找一條我們不知道的路子,那我們豈不是更被動了嗎?”

周亞迪聽我說完,愣在了原地。他伸出一隻手示意我們不要打擾他,站在那裏獨自思量起來。我裝作不知所謂地看向洪古,隻見他衝我豎起大拇指,笑著對我點了點頭。

周亞迪突然哈哈一笑,走過來對著我的肩膀捶了一拳,說:“媽的,我就說有個什麼更好的辦法一直在我腦子裏晃來晃去的,就是看不清。沒錯,就是你說的這個,你看看我,最近被搞得神誌都不清醒了。哈哈哈,秦川,你果然是有勇有謀,回去我們仔細想想這個,也省得欠丹雷什麼。”接著他對洪古說:“你現在立刻去丹雷那兒一趟,告訴他計劃有變,先不要動,具體行動的時間等我計劃好再說,再聯係已經出去的咱們的人,全部回來。”

周亞迪猛地加速朝山下走去,走出幾步回頭,對我說:“秦川,咱們抓緊下山,聊聊這個事。”

周亞迪眼裏閃著光,看起來異常興奮。我看了一眼洪古,他滿臉笑容地說:“那晚上見了,我們各忙各的。”說著也在我胸口搗了一下:“你真行。”

8

周亞迪帶著我直接回我的住處。蘇莉亞迎了出來,到我跟前忽然一皺眉頭,指了指我,捏了下鼻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已經快被汗水泡餿了,我對她抱歉地笑了笑。她像是想從我們的臉上讀出些什麼似的,仔細地觀察著我和周亞迪的神色。周亞迪說:“準備點兒飯,我和秦川聊點兒事。”蘇莉亞開心地點了點頭,出了門。

阿來站在他的屋門口欣喜地看著我,目光落到周亞迪身上時,臉色顯出一絲畏懼,怯怯地和我們打了個招呼:“迪哥、秦哥,你們回來了。”

周亞迪對他點點頭,急匆匆地進了我的房間。我知道,他對我提出的計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迫不及待地要跟我聊這事。我也明白了一件事,相對而言,要把毒品運進內地對他們而言並不難,難的是那條看不見的運售網絡,而掌握那張網絡的恰恰是胡經。想要完全扼製住毒品進入內地是不可能的事,唯一能最大力度地打擊毒品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摧毀他們已經建成或者正在組建的販毒網絡。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地震懾這張網絡上的所有人,也能最大規模地摧毀他們喪盡天良的金錢夢。

所以,必須把這裏所有人的毒品當作誘餌,引誘出那張網絡上的所有人,再一舉殲滅才是勝利。這麼做的風險是一旦得到的情報不準確,讓大批毒品流入內地,我們卻無法跟蹤,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也正因為這樣,周亞迪必須跟胡經合作,而且必須讓周亞迪知道並掌控整個運送計劃的每個細節,那時候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從他口中獲悉全部信息。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百分之百地得到他的信任,讓他指派我成為整件事的骨幹。目前他一來缺人,二來急於實施他自己的計劃,正是我最好的機會。

周亞迪自顧自地坐在藤椅上,點了根煙陷入了沉思,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我見他並沒有要和我商量什麼的意思,就踱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夕陽餘暉淡淡地灑進屋子,一陣微微的涼風迎麵吹來,隻覺得渾身都鬆弛了下來。

周亞迪說:“你先去洗個澡,蘇莉亞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我應了一聲,拿了一套衣服走出門去。阿來正蹲在他的房間門口抽煙,看到我出來急忙站起來,小心地朝我身後張望了一下,上前認真打量著我說:“秦哥,你沒事吧?”

我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說:“你看呢?”

阿來笑著連連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和蘇莉亞擔心你們,都一夜沒睡。”

我掃了一眼蘇莉亞的房門,說:“我去洗澡。”

當溫熱的水衝刷到身體上時,幾處刺痛分別從後背和胳膊以及腿上傳來,我這才發現渾身已經被樹枝劃得沒幾塊好肉了。那一瞬我想起了程建邦,心頭隱隱作痛。不知他有沒有安全地走出叢林,有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歇腳,可以像我一樣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然後吃頓飽飯。

我想我應該給周亞迪留足時間做出抉擇。我們彼此的時間都不多了,不論是他的那個計劃,或者是我的任務,都已經把我們逼到了極限。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個任務承擔多少挫折。

我閉上眼,將頭仰起在噴頭下,任由水流噴濺著我的臉,陶醉其中,好想一直這麼下去。若不是阿來敲門,我可能真的就站在水流中睡著了。

阿來站在衛生間門口,擔心地問:“秦哥,你沒事吧?”

我懶得說話,搖搖頭。

他說:“我見你進去好半天……對了,秦哥,我能求你點兒事嗎?”

“你說。”我擦著頭發,見他緊張兮兮地看著我,看樣子想跟我說什麼。

阿來清了清嗓子,說:“我想你在幫迪哥做事的時候,能帶著我,你放心,我不會給你當累贅的,我能幫得上忙的。”

我將毛巾搭在肩上,說:“你知不知道都是些會要命的事?”

阿來點了點頭:“秦哥,我在這裏白吃白住的,真的不安心,我也不敢問迪哥,我想做點兒事,我知道我這輩子可能已經由不得我自己了。既然打算留在這兒,我希望能幫得上忙,賣力也好,賣命也好,攢點兒苦勞就行,我還是想和我老婆在一起。”

他眼圈一紅,眼淚跟著就淌了出來。我見不得他婆婆媽媽的樣子,不耐煩地說:“你說話就好好說,動不動掉眼淚幹嗎?”

阿來用胳膊抹了下眼睛說:“不了,我再也不掉眼淚了。”

我歎了口氣,“你要想好,在這兒做事可不比在監獄裏,那兒至少還有獄警在牆上站著看,人家想把你怎麼樣,多少還是會顧慮一下,這裏……”我搖搖頭,“我覺得你待在這兒挺好,至少安全。”

阿來連連擺手,說:“不不不,我還是想幫忙,你就當我想在迪哥那裏攢點兒苦勞,然後能早點兒和我老婆團聚吧,我就這麼點兒盼頭。”

“好吧。”我想了想說,“但我有一個條件。”

阿來趕緊道:“你說。”

我看了他一會兒,說:“你得明白一個道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害你的,所以什麼時候都不要懷疑我,我要你做什麼,你就按我說的做。”

阿來把胸一挺:“那還用說?”

我又補了一句:“你不這麼做,必要的時候我隻能把你當累贅,給你一個痛快。我不是嚇唬你,也不是威脅你,真到了那個地步……”

“我明白!”阿來打斷了我的話,“你本來就是為了救我才坐的牢,是我連累了你。我想過了,像我這種小人物,沒什麼本事,又在這種地方,命本來也不是我自己的,反正都一樣,不如跟著你做點兒什麼。”

我見他語氣誠懇,心中反而一軟:“你一直在這裏嗎?沒有親人?”

阿來低下頭,輕聲說:“我爺爺是緬甸華僑,後來因為局勢一直不好,全家人東跑西走的,就剩下我一個。後來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到泰國開酒吧,他也沒有親人,就認我當了幹兒子,後來幫我娶了老婆,把酒吧也留給了我。”他說著把臉撇向一邊,苦笑了一下,“秦哥,我長這麼大,除了我幹爹和我老婆,就是你真的對我好。”

這阿來也是一個苦命的人。我想安慰他幾句,又不知道說點兒什麼好,隻好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也別秦哥秦哥的叫我了,我沒你大。”

阿來說:“不一定比我大,但我從心底尊敬你,你就讓我這麼叫吧,我也習慣了。”

我點點頭:“回頭再跟你聊,迪哥還在等我。”

阿來“嗯”了一聲,回了自己房間。

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周亞迪雙手抱在胸前靠在窗邊,蘇莉亞正往桌上擺放菜肴,見我進來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周亞迪的臉上恢複了從前那種熟悉的帶著自信的笑容,我想他已經有了主意。

蘇莉亞擺完桌,朝我和周亞迪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去了。我見周亞迪並未讓她留在這裏伺候,更加確定他要跟我商量的事很重要。

周亞迪拿起酒瓶倒了兩個滿杯,遞給我一杯。這一桌的飯菜讓我想起了洪林,昨晚周亞迪在分別時,曾約他今天一起吃中飯,現在已經黃昏,想必洪林凶多吉少了。一時間心裏不知道是該悲還是喜,我端著酒杯站在那裏,遲疑了一會兒,說:“洪林一直沒有消息嗎?”

周亞迪垂下眼皮看著杯裏的酒,輕輕地搖搖頭:“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他指指桌上的飯菜說,“你先吃點兒,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我的腸胃好像剛醒來一樣,腹內頓時嘰裏咕嚕亂叫起來。我放下酒杯,剛胡亂塞了幾口,就想起了程建邦。我放下手中的半隻雞,歎了口氣,拿起酒杯默默地喝了一大口。

周亞迪說:“兩個,他前後殺了我兩個最好的兄弟,如果這次我不把他弄死,我以後也沒法在這裏待下去了,誰還願意相信我,跟著我呢?”

他大概以為我在為洪林難過,索性將計就計,說:“嗯,鵬哥對我有如再生父母,洪林雖然認識時間不長,其間還交過手,可昨天要不是他,現在我就不能坐在這裏吃東西了。”

周亞迪舉起杯說:“我們兩個還沒坐在一起正經吃過一頓飯,這杯我敬你,謝謝你,秦川。”一仰脖幹了那一大杯酒,他的臉和眼睛跟著就紅了。我幹了杯中酒,又為他添了滿杯。他說:“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實施那個計劃,我一定要讓我的兄弟們都過上安生富貴的日子,我不想再看到自己兄弟死在自己的身邊,我受夠了。”他一仰脖將第二杯酒幹了。

我不知道他是真難過,借酒澆愁,還是確實有海量,隻是他的這一番話,觸動了我心底最脆弱和柔軟的那一塊,我隨著他將酒幹了,陣陣的悲痛隨著酒勁兒一下全部湧了出來。

他放下酒杯說:“明天我就派人去和胡經談合作。”

我說:“可是,之前他還那麼對你,現在你突然去談和,會不會……”

周亞迪笑了,說:“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當年他的兩個親叔叔就是被包總親手打死的,現在有了共同的利益,還不是照樣和包總站在了一起。在他們眼裏,隻要有錢,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計。”

我說:“我也不見外了,有個問題,你總提起的那個能讓我們過上富貴安生日子的計劃是什麼?”

“不是我不相信你,現在談這個有點兒早,你知道了反而會成為你的累贅,你太年輕了,還是容易衝動。”說著,他用手做了個槍頂著太陽穴的動作。

我擔心他繼續那個話題,忙假裝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說的是,我現在就專心對付胡經。鵬哥是他殺的,這個仇一天不報,我一天睡不踏實,我總夢見鵬哥臨死前看我的眼神。”

說到這兒我停了下來,因為我說的是真的,趙振鵬被我扭斷脖子前的眼神,不論是清醒時,還是在睡夢中,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我眼前。每次我總是馬上努力地轉移注意力,如果我與記憶中他的眼神對視下去,我的汗毛就會一根根地豎起來。我手撐著額頭閉著眼,平息著被酒精點燃的情緒,所有死在我眼前的人,一個又一個交錯浮現在我眼前,那些繁亂出現的臉像是幾把鋼刀在我心裏攪動著,那真切又劇烈的痛楚似是就要將我死守的防線擊潰。

我想,這些壓抑在我心中的噩夢遲早會爆發,對那個時刻,我隱隱有些期盼,又無比害怕。

周亞迪說:“少喝點兒,酒入愁腸,會死人的。”我點了點頭。他又說:“很快就有很多事要做,你要好好休息。”

我想,這個機會不能隨便錯過,忙說:“要是跟胡經談妥了,運貨的時候算我一個吧。”

周亞迪坐回椅子上,說:“秦川,不是不信任你,那個活計太危險了,我可不想你有什麼閃失,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說:“可是你也說了,不把胡經打死,我們什麼事也做不了。讓我去,我有把握在路上把他們的貨和人全毀了。你要是需要,我全帶回來也行。”

周亞迪笑了笑,說:“就算是發貨,也肯定不是一次發完,那麼做風險太大,一旦被中國那邊的邊防武警碰到,會傷元氣的。”

我說:“他們不是有一條運貨的路線嗎?要是能碰到邊防武警,還叫什麼安全線路?”

周亞迪想了想,說:“所以我要看到他的那條路線圖才能決定,如果確實很安全,我可以考慮讓你去。”

我說:“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保證那些貨有去無回,讓胡經傾家蕩產。”很多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真還是假,這種如夢如煙的恍惚讓我總忍不住想打自己幾個耳光,才好確定自己真的是在現實中。

周亞迪站起身說:“我還是回去,我總覺得洪林能回來的。”

我說:“對了迪哥,能不能讓阿來幫我?”

周亞迪皺著眉頭說:“他能幫你什麼?”

我說:“總會有用的,而且他不會害我。”

周亞迪笑著點點頭說:“我是怕他給你添麻煩。”

我說:“身邊有個信任的人,總會踏實點兒,哪怕是個殘廢。”

周亞迪想了想,“嗯”了一聲,“叫他們過來陪你吃飯吧。這兩天好好休息,抽個空讓蘇莉亞帶你去醫生那裏複查一下……”他說到這兒頓了頓,突然笑了,像是自言自語道,“我好囉唆。”然後滿臉笑容地離開了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