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有風吹過,雲更濃,霧也更濃。
陳燁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血從他腰間的傷口噴湧而出,黑色的血,積在他體內已三天的血,有的甚至已凝結成小小的血塊。
林梓方顧不得手臂上被射中的細針,他跑到陳燁的身邊握緊他腰間的傷口,陳燁卻一把撥開他的手,站起來一把撕開林梓方手臂上的衣袖,一根黑裏閃著藍光的細針插在林梓方的右上臂,林梓方整條右臂已發黑。陳燁知道,伊賀穀忍者射出的暗器絕不會是一支細針那麼簡單,伊賀穀忍者的暗器從來都是奪命取魄的暗器。
林梓方腦內一片空白,頭重腳輕,他這才感覺整條右臂已開始發麻,一點力量也沒有。
“走,我們馬上走。”陳燁撕下一塊床單,緊緊地綁住自己腰間的傷口。林梓方緩緩地在榻上坐下,他已經全身發麻,身體仿佛已不屬於自己。他歎口氣道:“好厲害的毒。”
陳燁背起他,道:“我送你到醫院。”
林梓方掙紮著坐下,搖搖頭,“沒用的,沒用的。”
陳燁歎了口氣,道:“是我害了你。”他眼神裏充滿了內疚。
林梓方看著陳燁,陳燁的臉色仍然是那麼蒼白,但剛剛還躺在病榻上一動也不動的陳燁現在卻站了起來,不但站了起來還一出手就要了淺田俊逸的命。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其實你傷得並沒有那麼重。”
陳燁沒有否認,“是的,再重的傷我也捱得住,隻要我的身上還有一滴血我都捱得過去。”
林梓方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陳燁又歎了口氣,道:“我錯了,因為我並不是十分相信你和八爺。”
林梓方道:“你還是認為王世平是我和金八爺殺的,故意設的一個局?”
陳燁道:“我本應當相信你的。”他垂下了頭,“我的確是受了傷,但對我來說這一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我故意到你的船上找你,我故意令自己陷入昏迷,我以為這樣你們就會完全放鬆了警惕,我就會得到真相。”
林梓方道:“現在你已得到了真相。”
陳燁道:“但我現在卻情願得不到真相。”
林梓方歎氣道:“你沒有錯,生逢這樣的亂世,誰又能真正相信誰?誰又敢真正相信誰?更何況你我隻是萍水相逢而已。”
陳燁黯然神傷道:“對不起,對不起。”
林梓方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說完,他嘴裏吐出一口鮮血,毒已攻心,他已無藥可救,他就那樣慢慢地躺了下去,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入夜,夜深,天上一彎淡淡的月亮,天還是那樣的天,月還是那樣的月,水還是那樣的水。隻是停泊在小碼頭的那一艘烏篷船已永遠不見了,船上的那個愛呤詩的人也永遠不見了。
陳燁抱著一壇酒坐在小碼頭,先斟了一杯,倒進滔滔東逝的流水,在心裏道:“喝吧!喝吧!你再也不會醉了。”
林梓方當然不會再醉了,醉的是陳燁。酒當然是好酒,好酒易醉人,即使陳燁並不是一個那麼容易醉的人,可是誰又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如果他對林梓方的信任多一點,也許就完全不會是這樣的結局,隻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所以陳燁隻有醉,他隻想大醉一場,醒來後所有的一切不愉快全都忘得幹幹淨淨。
可是,他又真的忘得了嗎?
就在他半醉半醒的時候,霧朦朦的堤岸上駛來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小轎車駛到小碼頭後緩緩地停下,最先從車裏跳下的竟是一條狗,大黃狗,然後是苗曉男和金八爺。苗曉男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變,仍然是白白淨淨的臉,大大的眼睛,長發披肩,黑色的牛皮短靴,藍色的羊絨長裙和紅色的風褸。
大黃狗一路小跑來到陳燁的身邊,圍著陳燁轉了幾個圈子,然後用頭去輕輕蹭陳燁的臉。苗曉男走到陳燁的身旁,陳燁睜開眼睛看著苗曉男和大黃狗,仿佛做夢一般,陳燁用牙齒輕輕地咬了咬嘴唇,有痛的感覺,媽媽說,如果有痛的感覺就不是夢。陳燁一骨碌地坐了起來。
苗曉男微笑著在陳燁的身旁坐下,看著江水,看著江水中倒影著的淡月,淡淡道:“想不到才幾個月不見,你變了這麼多。”
陳燁看著苗曉男,笑笑道:“想不到幾個月不見,你還是一點也沒有變。”
苗曉男伸手去輕輕地撫著陳燁下巴的胡碴,“你想我變成什麼樣子?是不是變得像你一樣老?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