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比抗日戰爭更艱苦的製圖課終於走到了盡頭，下課鈴聲將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帶到了1945年。每個人的腦海深處都現出一大塊空地，一平方公裏的山岡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安塞腰鼓隊，喧天的鑼鼓敲啊麼敲起來，下課的鈴聲響啊麼響起來。媽的，終於下課了，終於放學了，終於熬過了這該死的上午了。
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怎麼還不下課？還不下課？快下課快下課！刁司令，你沒聽到打下課鈴嗎？難道你沒看到別的班早下課了嗎？難道你沒聽到走廊裏逃荒般洶湧的腳步聲嗎？難道你沒聽到大牛和毛驢已經在不知廉恥地鬼叫羊卵嗎？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下課，快下課吧。
刁司令好象什麼都沒聽到，居然意猶未盡地賴在講台前，回頭看著黑板上亂七八糟的圖形，再轉身看著我們。
所有的人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場超級無敵的演講在劫難逃了。
我懶懶地靠回椅背，身體盡量向課桌底下延伸，手耷拉在褲子上，大腿裏側正好有個指頭大的小洞洞，足夠我把食指伸進去，我曲起食指，指甲有力地在大腿上來回運動，有一點疼，而且感覺有一點粗糙，跟王元元那細膩的皮膚完全是麻袋和絲綢的區別。昨天洗過澡沒有？好象洗了，好象沒有，忘了。
刁司令的眼睛在一秒鍾之內抖動了5下，浮腫的眼袋如同脫衣女郎豐滿的屁股，急速而興奮地顫動著。真讓人擔心他的眼袋因為不堪承受過快的頻率而爆裂，更讓人擔心的是，過快的頻率裏暗藏著怎麼陰險的花招。
這不是危言聳聽或駭人聽聞。電影裏大凡特寫一個人的眼睛，尤其是急速抖動的眼睛，肯定出事。如果抖動的是好人，比如被捕的地下黨員，那肯定是表示他下定決心做出一個極為偉大的決定，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般的犧牲。如果是壞蛋，比如是審訊被捕的地下黨員的國民黨特務，那一定預示著將要動用老虎凳、烙鐵、辣椒水甚至滿清十大酷刑。挺住啊，同誌，一定要挺住，千萬不能背叛革命，做叛徒是很可恥的。小時候，每次看到這樣的情節，我都要為革命同誌加油鼓氣。現在再看，當然現在我早不看這樣的電影了，我說假如再看，就假如一回吧，我不會再加油了，太沒有人道了啊。鐵了心不背叛，就幹脆一頭撞到牆上，撞狠點，求個一了百了。要不，趁早招供。被嚴刑拷打了半天，到最後還是招供了，這最不上算。那不白挨打了嗎？
我知道，我這個想法一定不能告訴大牛他們，否則一定要遭到他們合力鎮壓。
別看大牛天生是當漢奸的料，可一提到革命英雄，就會激動到說話都結巴。什麼王二小劉胡蘭江姐成捆成堆的英雄故事，那不是一般的如數家珍了如指掌，那簡直是刻在心裏烙在骨頭上的。如果大牛知道我有背叛的想法，他一定會慷慨激昂地幫我補課：你……你他媽的還是……是……是人啊，做叛徒最……最……最是卑鄙下流無恥，你看……看劉胡……胡……胡……蘭、江……江姐，多……多……多有骨……骨……氣啊，寧可死……死，也絕……絕……絕不……不……不出賣同誌，這……這……這叫義氣。貪……貪生怕……怕死的慫……慫人，還怎麼出……出來混？看過蠱……蠱……蠱惑仔沒有？出賣兄弟，按……按洪興幫規，三刀……六洞。戳到你血流幹……幹……幹了為止。你想……想想……想……想想吧。以後你還做……做……做叛徒不……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