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影片《一九四二》的悲劇性探源(2 / 3)

二、民族性格的悲劇

魯迅曾說過,“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中國人隻生活在兩個時代,“一是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二是暫時坐穩了奴隸的時代”[2]。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國人民族性格中存在的深厚奴性。《一九四二》對國人民族性格中的奴性有極其深入的塑造。在災民餓殍載道、賣妻棄子、甚至狗吃人、人吃人的情況下,災民卻表現得逆來順受,聽天由命。這一切都源於寧可餓死也不起來反抗的奴性。他們寧可罄其所有交為軍糧後全家自殺,寧可默默死在逃荒路上,也絕少出現為了自身生存而針對政府和軍隊進行反抗。曾經冒險犯難深入災區,寫出十幾篇報告反映大災慘景的著名記者李蕤,在《豫災剪影》(重版時更名為《無盡頭的死亡線》)裏不禁感歎,“在這種白色恐怖的氣氛籠罩之下,河南300萬人民餓死之前連呐喊幾聲的權力也被剝奪了。無聲的死亡是人間最悲慘的事,而這死亡不是一兩個人,而是幾百萬人”。影片中,夥夫老馬被塑造成一個隨遇而安奴性十足的典型人物。他有著小市民的生存智慧,也有著底層勞動者的幽默感和最基本的善良。老馬本是延津縣政府食堂的一名夥夫,為自己能做出一手好菜招待省政府主席而自豪。災荒發生後,他被任命為戰時巡回法庭法官。名為法官,其實是被裁汰出縣政府被打發到災區一線苦地。老馬自認為得到重用,誌得意滿,想施展一番拳腳。雖然在裁斷官司時能來點小敲詐小勒索,但很快就被日軍的轟炸、國軍的搶奪和彌漫開來的饑餓所裹挾。戰時巡回法庭成員如鳥獸散,老馬迅速淪為災民。為了生存,老馬和人口販子互相勾結,雖然能為災民爭取些許利益,但終究將自己的生命寄生於肮髒的人口買賣交易。影片結尾,老馬為了生存投降了日軍,又幹起了夥夫老本行,在日軍的威脅和戲弄下得以填飽肚子,維持生存。善於苟活的老馬活了,滿含屈辱,又發出討好的笑容和眼淚;而有鮮活血性的長工栓柱沒有像老馬那樣識時務,慘死於日軍的屠刀之下。影片傳遞出一個悲哀的信號:信苟且,得永生。這不得不說是國人民族性格中的致命傷。

三、人性的悲劇

魯迅說:“悲劇是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3]人類遭遇到苦難和毀滅時,人性會表現出強烈的求生欲望、旺盛的生命力以及自我保護能力,會顯示出超常的抗爭意識和堅毅的行動意誌。在影片中,寒風暴雪中的災民隻有最基本的活著的願望,卻被剝奪被摧殘,如同枯敗的爛葉一般,隻能任憑風吹雨打。生而卑微如草芥,死而棄之如敝屣。饑餓、寒冷、疾病、疲憊,使災民逐漸變得被動無奈、麻木遲鈍和漠然冷酷。人為了吃可以出賣自己,可以賣妻棄子,可以送命,甚至毀屍克饑。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人活著如此豬狗不如,人性也被消磨殆盡。親人死後,災民已經叫無聲,哭無淚,沒有氣力再悲痛,隻剩下冷酷決絕,“早死少受罪”,“早死早托生”。看到這一情節,觀眾如果設身處地,竟然不得不產生和片中災民同樣的想法。非人的環境使現實世界成為異化世界,人也變成異己的、與人對立的、令人生厭的負麵人。影片中,老東家的女兒星星的蛻變過程見證了人性喪失的過程。星星本是地主家嬌生慣養、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災荒發生時,她若無其事,卻急著想去找同學,還喂養著心愛的小貓,體現了少女純真甚至天真的一麵。麵對嫂子勉強生下侄兒急需補養和全家人都饑腸轆轆、無計可施的時候,她毅然獻出心愛的小貓,解了燃眉之急。她自己也在饑餓驅使下痛飲貓湯,開始認清了現實,變得理性起來。此後,為了得到一塊餅幹充饑,不惜讓長工栓柱占自己身體的便宜並許諾嫁給栓柱。此時她已經屈從並妥協於現實。在親人逐個餓死後,她看到了賣身求得生存和解家人於倒懸的機會,冷漠地對父親說:“你讓我討個活命,把我賣了吧。”在決然邁進卑賤求生的隊伍後,麵對挑剔的買家,毛遂自薦,麵無愧色。星星的驚人轉變正是其善良和純真的人性毀滅的過程。人的正麵價值被毀滅,賴以和動物相區別的人格自信心和自尊心被摧毀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