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光祿寺,南陳文武百官早已虛席相待。坐在主位上相陪的,卻並非宣帝,而是一個身著黃袍的大胖子,戴著雙龍搶珠冠,袍上繡著八爪飛龍,滿麵橫肉,留二撇鼠須,相貌甚是猥瑣。陳伯茂上前介紹:“此乃當今皇兄壽王陳樽。因敝國天子這幾日偶感龍體不適,故而由壽王代為致意。”
卓、尉二人上前見禮。壽王大模大樣點點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兩位遠來辛苦,這便請坐罷。”卓、尉二人卻是一怔,相互看了一眼。照理說,壽王雖貴為親王,但卓、尉既來迎親,便代表大周天子,便是南陳宣帝在座,也應以禮相待。誰想這大胖子壽王隻是點點頭便算了事。
落座之後,尉遲鷹輕聲道:“這廝恁的無禮。”卓文靖也搖頭道:“江南禮儀之邦,怎會讓這等粗俗不識禮數之人待客,倒也奇怪。”再瞧那司儀的光祿大夫陳伯茂,也是微顯尷尬,顯然也覺甚為失禮。
心念一轉,陳伯茂舉杯笑道:“王爺,今兒是本朝與北周結為秦晉之好,正是兩國之幸,百姓之福。又有卓、尉二位大人不辭辛勞遠道而來,理應先敬二位大人一杯。”壽王嘿嘿一笑,也未置可否。但還是端起了酒杯,文武百官也相繼舉起了杯。
喝了幾杯,壽王道:“陳大人,可有什麼助興的?”陳伯茂陪笑道:“王爺放心,今日盛宴,怎可無人助興,下官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了。”說完連擊三掌。
大殿上立時響起一片悠揚悅耳的琴瑟之聲。隨著這樂聲,環佩叮當,蓮步姍姍,十二名美女飄然而出。她們都挽著流雲般的高髻,穿著豔麗的緊身羅衣,長裙曳地,繡帶飄飄。步履輕盈,姿態曼妙,宛若仙子臨塵。
樂聲一變,急促的鼓點聲驟然而起。十二名美女猶如十二隻孔雀般開始翩翩起舞,隨著這樂聲,她們時而輕扭腰肢,緩緩而行,有如淩波仙子。時而玉臂輕舒,翠袖微揚,又有如月殿嫦娥。時而轉頭動目,嬌軀搖曳如風擺蓮荷。時而顧盼神飛,秋波盈盈,又如出水芙蓉,無論什麼動作,皆是諧和一致,節奏分明。
一曲既終,眾官齊聲喝采,掌聲如雷。陳伯茂道:“此乃我國教坊新編‘霞衣舞‘,兩位大人以為如何?”
卓文靖笑道:“妙舞清音,幾使人疑為仙宮綸音,此等歌舞,人間哪得幾回聞!”尉遲鷹也點頭道:“久聞南朝繁華,歌舞妙絕天下,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眾官無不莞爾,麵上皆有得色。壽王幹笑幾聲,說道:“兩位來自北國,國中可有這等珍饈美味,妙舞清歌?”卓文靖一怔,一時不明他此言何意,隨口道:“那倒是沒有。”
壽王聞言,仰天一陣怪笑,好一會才止住笑聲,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兩位國中還有什麼?”話語之中,已隱含挑畔之意。
大殿上文武百官無不臉色微變,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卓文靖臉色一變,但他畢竟城府甚深,仍能隱忍不言。尉遲鷹年少氣盛,卻已按捺不住,冷冷道:“我大周僻處北地,這美食、妙舞是沒有,有的卻是錚錚男兒,鐵血勇士。古人曾雲: 燕趙之地,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我大周最重勇士豪傑,此等享樂之事,原不及江南繁華之邦。”
這一番話軟中帶硬,而又不卑不亢。既暗諷了壽王,又提高北周盛名。指明大周注重勇士男兒,又引據古言印證,足見尉遲鷹心思機敏。卓文靖第一個捋須微笑,不少南陳官員也在心中暗暗驚訝,均覺這位副使年紀雖輕,但卻機智絕倫,語出驚人。
陳伯茂見勢頭不對,急忙出來打圓場。先岔開話題,又借機將壽王捧了幾句,算是給他個台階。這壽王本是個草包,他倒也不是對北周心懷敵意,隻不過總覺江南禮儀之邦較僻處北方的北周要高出一等。他不學無術,說話行事,這高人一等的姿態往往便流露出來。此番被尉遲鷹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心下卻也將那輕視之心去了幾分,不敢再輕言挑畔。
眾官這才放下一顆心,席上觥籌交錯,笑語喧嘩,慶功紀盛,心歡而散。
洗塵宴罷,陳伯茂又領卓、尉二人前去拜望抱病的宣帝,呈遞武帝親筆所書的國書。國書遞獻完畢,宣帝降旨,擇吉日送白鶯公主出嫁。
公主出嫁自也非同小可,黃道吉日的擇定,嫁禮妝資的置辦,自也非一朝一夕可成。這中間的日子,便是讓卓、尉二人在江南好生享福納閑。但二人重任在肩,哪還有如此閑情,再有南陳大小官員依次設宴,宴請二位迎親使,忙了個不亦樂乎。
卓、尉二人有此良機,自然不容錯過,每日裏暗攜重金,借機試探朝中各重臣的口風。對聯周滅齊之事是何態度,數日應酬周旋,二人均覺大有收獲。南陳幾位重臣對此事都隱有首肯之意,另幾位老成持重之人雖覺此事對南陳有利,但唇亡齒寒,這日後……心中未免遲疑。尉遲鷹大把大把金銀送上去,許以重謝。眾官倒也不是光棍,均表示在宣帝麵前必然美言,請兩位迎親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