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午時,宮內朝議已散,武帝正在內庭用膳。原本不能打擾,但隨侍太監均知尉遲鷹乃武帝心腹愛將,又有緊急軍情,便通報進去,武帝一聽,立即傳見。
尉遲鷹入內,施禮畢,呈上邸報。武帝接過邸報,掃了一眼眾人。隨侍的太監、宮女急忙退下。武帝看完邸報,沉吟許久,才道:“小鷹,你以為此消息是否可靠?”尉遲鷹道:“皇上明鑒。北齊王高緯驕橫殘暴,早有犯我疆界之心,突厥人則心性貪婪,對我大周繁華之地垂涎之久。此二賊聯兵來犯,當非虛言。”
武帝微微頜首,顯然對尉遲鷹的分析也深為讚同。雙掌一拍,門外走進一個太監,躬身施禮,武帝道:“傳朕旨意,召百官至金殿議事。”太監喏喏連聲,退了下去。尉遲鷹也想退下,武帝道:“尉遲鷹,你隨朕一同去。”
不多時,朝堂重臣齊聚金鑾殿,武帝居中坐於龍椅。親王、郡王、三公、六部尚書,將軍、禦史等人分班站立。
尉遲鷹雖已升至禁衛軍統領兼大內副總管,但在這金殿之上卻仍是官小職卑,本無資格上金殿議事,武帝頒下特旨,尉遲鷹知悉各國內情,欽命陪駕議政,位列眾臣之末。
司儀太監將尉遲鷹所呈邸報當堂念過,武帝方道:“北齊以斛律孝出使,與突厥暗中勾結,意欲圖謀我大周。此事該當如何,大家分別奏來!”
齊王宇文憲乃武帝叔父,德高望重,位列眾臣之首,率先出班奏道:“陛下,老臣以為北番與突厥勾結,圖謀我大周。並非一時之舉,乃是早有預謀。”武帝頜首道:“何以見得?”
宇文憲肅然道:“北齊王高緯,素日以英主自命,久有心與上國為敵。而突厥人長居塞外,心性貪暴。雙方都有圖謀之心,隻是利益所在一直未有聯手之議,我國才能平安無事。此番斛律孝出使,必得高緯密囑,與突厥達成協議。臣以此觀之,兩國勾結,隻在早晚。”
武帝微微一笑,道:“皇叔言之有理。那依皇叔之見,應該如何應付?”宇文憲沉吟一下,昂然道:“老臣以為,先發製人製人,後發製人製於人。陛下應早發大軍,征討北齊。”武帝右手輕叩龍椅,沉吟未決,目光緩緩掠過文武大臣,意存詢問。
大司徒秦冉出班奏道:“陛下,老臣以為,齊王之計竊不可行?”武帝輕輕“哦”了一聲,溫言道:“何以見得?”秦冉朗聲道:“方今天下,眾雄並立,我國地處秦嶺南北,位列中央,北有突厥,南有陳國,西有吐蕃,東有北齊,四方敵國虎視耽耽,均有垂涎之心。倘若此時妄動刀兵,一則難有必勝把握,二則有腹背受敵之危,實有百害而無一利。”
話音未落,武毅將軍、忠勇伯獨孤熊已越眾而出,道:“大司徒此言差矣。我大周雖處諸國圍困之中,但沃野千裏,兵精糧足,且自陛下親政以來,國勢日強,正該開疆拓土,宏揚國威。臣不材,願率十萬精兵,一舉蕩滅北齊,生擒北齊之主來見陛下。”
秦冉連連搖頭,道:“將軍勇氣可嘉,下官佩服。然則北齊地處關中,地勢險峻,物產豐饒,披甲之士,不下數十萬,正可謂‘兵精糧足‘又兼地利,將軍縱有十萬雄師,隻怕也不易建功。”
獨孤熊神色忿然,大聲道:“然則就由北齊圖謀我大周不成?”秦冉搖頭道:“下官自然也為此不平,不過總須籌思一個萬全之策方好。”
尉遲鷹站在金殿之末,聽眾人爭執,是戰是和,莫衷一是,而金殿上百官,也是各執一詞,分成了兩派,相互辨駁,爭執不下。他細聽之下,似乎主戰者略占上風,心中微覺不妥,但在朝堂之上,卻又不敢胡亂開言。
武帝默默無語,聽兩派爭執。忽然目光一轉,盯住了尉遲鷹,開言道:“尉遲鷹,你主管禁衛軍,多有細作在彼方,對北齊軍情、民情想必所知甚深。你且說說,此事該當如何?”
尉遲鷹一聽皇上點名,急忙出班見禮,道:“皇上明鑒,臣蒙受皇恩,執掌禁衛軍,確是探得北齊不少實情。據臣所知,北齊王高緯,殘暴好色,昏庸糊塗,實非明主,朝中忠直之士,多被貶斥,奸佞小人,反居高位。國中已是一片混亂,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齊立國已久,實力殊不可輕侮。且又有渤海王高見深沉多智,忠心輔佑。倘若此時用兵,似乎未逢其時……”
武帝笑道:“那麼你的意思,是以和為貴?”尉遲鷹搖頭道:“陛下,臣也不以為該當議和!”
武帝目光閃爍,道:“依你之見,又該怎樣?”尉遲鷹沉吟道:“臣以為,當今之計,宜先聯南陳,除我國後顧之憂,然後再傾全力圖謀北齊。”頓了頓,他又道:“南陳宣帝,素性柔弱,卻好大喜功。若陛下答允平分北齊疆土,宣帝必然允諾與我國結盟,則我國不但解除後顧之憂,又得強助,何愁北齊不滅?”
武帝大為讚賞,含笑道:“眾位愛卿,尉遲鷹此計如何?”一眾文武聽尉遲鷹侃侃而談,見解精辟,都不禁暗暗稱奇。此時再聽武帝語氣,分明已有允意,眾大臣察顏觀色,紛紛開言力讚。惟有駙馬都尉任狂瀾麵色陰鬱,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