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全場為之動容。
百官心中惴惴,武帝神色更加陰沉。眼見此馬如此凶悍剽野,實難馴服,偏生旁邊還有一個冷眼旁觀的龜茲使臣,這個臉委實丟不起。堂堂中華大國,沃野千裏,披甲百萬,若連一匹野馬都無法降服,今後又何以懾服西域諸國?
蘇翰爾達在旁冷眼旁觀,雖末說話,卻掩不住一臉笑意,心中思忖:這第一場賭賽,看來我國是贏定了。倘若大周真無人能降此龍馬,那自己後麵的節目也就不用提了。想到這裏,難免麵露得色,意氣風發。
武帝看在眼中,惱在心裏,哼了一聲道:“我大周勇士如雲,難道竟無一人能降伏此馬麼?”
台側侍立的眾將領、軍官、侍衛麵麵相覷,無不默然。若讓他們掄刀舞劍,戰陣上攻守拒敵,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絕無畏縮的道理。但一來馴馬並非隻靠一時之勇,須熟知馬性,精於此道方可。二來眾目睽睽,沒有必勝把握,誰也不敢輕易下場。萬一失手,豈不貽笑天下?更何況素有京師馴馬第一人的“大力神”烏倫竟被活活拖死,眾人心中驚懼,自然也就更加慎重,不敢輕易上前。
但武帝此言一出,仍有三名勇士魚貫而出,自願下場一試。這三人之中,有二人是皇宮中的禦用馬師,一人是馬軍校尉,都是養馬、馴馬的好手。
武帝滿含希望,看三人依次下場,與野馬相鬥。怎奈三人勇氣雖可嘉,也滿懷熱誠,終因野馬暴烈剽野,又凶性大發,將三人或摔或踢,盡皆整治得鼻青臉腫,被人抬了出來。
這麼一來,武帝雙眉緊皺,百官無不臉上失色。蘇翰爾達則意氣更盛,存心看北周君臣如何收場。宮牧野其實已想一人,或許可降伏此馬,但偏偏此人現下不在京中。正在君臣為之尷尬,無計可施之時,有人悄聲稟報宮牧野,尉遲鷹已經回京,正在校場外。
宮牧野一聽大喜,他先前就一直在想,若有尉遲鷹在此,怎會有那龜茲使臣得意洋洋,耀武揚威的份兒。隻是尉遲鷹正好在此時出京未回,正自焦慮。聽到這個消息,立時滿麵笑容,便如天上掉下了一個神仙來解此危難,急在武帝耳邊附耳低語了幾句,匆匆出來迎接尉遲鷹。
尉遲鷹聽完事情來龍去脈,朗然一笑,道:“好,就讓小弟去試試!”宮牧野道:“賢弟,大哥知道你騎術精湛,手段高超,但此馬太過凶野,你可千萬小心。”
尉遲鷹點點頭,忽然腦中升起一個念頭,笑道:“大哥,這龜茲使臣竟敢欺我大周無人,你我何不如此這般戲弄他一番。”宮牧野咧嘴大笑,點頭應允。
不一會,宮牧野便領著換了一身普通士卒衣衫的尉遲鷹來到武帝台前,說道:“陛下,臣部下一名小兵也欲下場一試,請皇上恩準。”武帝見尉遲鷹換了這麼一身衣衫,心中奇怪,剛想詢問,宮牧野急忙使了個眼色,微微搖頭。
武帝會意,道:“嗯,你既願下場,可有把握?”尉遲鷹故意沉吟了一下,道:“小人也沒什麼把握,但願勉力一試。”武帝頜首道:“既如此,那你去罷。”
蘇翰爾達本以為這場賭賽十成中已贏了九成九,正笑悠悠地看北周君臣如何下台。忽見一名小兵也要下場,不覺訝然失笑,心道:“北周無人,竟讓一士卒前去送死,真是好笑。”隨意打量了這士卒一眼,卻不覺心中一凜。
但見此人,身材高大,體魄強健。一張英俊的長方臉,劍眉斜飛,鷹目幽深,銳利的目光令人想起稱雄山林的鳶鷹。雖穿了一身尋常士卒的衣衫,但眉宇卻有一股凜然之氣,令人不敢輕侮。正如一柄隱藏在鞘中的寶劍,鋒芒未露,劍氣已現。
尉遲鷹以士兵麵目出現,正是要讓龜茲使臣明白,大周不但有人,而且在尋常士卒之中也有奇人。當下他大步走進校場,冷靜仔細地觀察那匹剽悍凶野的駿馬,心中也不由暗暗讚歎。
自己在邊關兩年有餘,也曾閱馬無數,竟從沒見過這樣一匹烈馬。但這卻更激起了尉遲鷹的鬥誌,他相信,隻要掌握好時機,以他嫻熟的技巧和多年與各種野獸打交道的經驗,再烈的馬也能馴伏。
一見有人進場,本已稍顯平靜的黑馬又變得煩燥而又憤怒。顯然這匹通靈的野馬也明白自己又有了一個對手。它“噅噅”長嘶數聲,昂首奮鬃,忽然四蹄翻飛,便向尉遲鷹猛衝過來。
煙塵之中,那抖動的健肌,宛如一塊堅硬的黑鐵。尉遲鷹卻紋絲不動,緊緊盯著越衝越近的黑馬,他已經可以清楚看見那一對血紅的大眼和粗大的鼻孔中噴出的白氣,卻仍一絲不動。
眨眼間,黑馬已衝至尉遲鷹近前。在大地微微的顫動中,即飛揚的鐵蹄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力踩向尉遲鷹。說時遲,那時快,尉遲鷹猛一擰身,已躲過這一衝,隨即腳尖一點,便向黑馬背上縱去。這一套動作完全在一瞬間完成,眾人隻覺眼前一花,尉遲鷹已躍至半空。但黑馬卻又重施故技,後腿一撐,猛然發力,身子便如騰雲駕霧般衝出丈餘。
本來尉遲鷹拿捏時刻算準可落在馬背上,但這麼一來卻是落在了馬臀上。黑馬一聲狂嘶,腰胯用力一掀,尉遲鷹立足未穩,加之馬臀光溜渾圓無法借力,竟一下子又被掀下馬來。
看台上頓時便有數十人驚呼出聲。蘇翰爾達“嘿嘿”出聲,得意地回頭看武帝是何表情。卻見武帝神色淡然,連眉梢都沒動一下,嘴角反而隱隱露出幾分笑意。蘇翰爾達一呆,笑意頓失,隻好又重新扭過頭,將目光投入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