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鷹雖被摔下馬來,但卻並未受傷,一挺身重又站起。他自幼便養成了一個習慣,越是艱難之事,他做起來便越是興趣盎然。此刻有了這麼一個對手,正是心胸大暢。拍了拍身上塵土,雙目炯炯,又重新開始尋找戰機。
他曾在野人嶺九年,熟知獸性。而在邊關作戰,整日便是與駿馬為伴,對馬性自然也就所知非淺。他是降獅伏虎之人,尋常駿馬極易降伏,今日遇到這樣一匹龍駒,精神大振,鬥誌更加昂揚。他知道,像這般暴烈的野馬,一擊未成,還會向自己發起攻擊。
果然,那匹黑馬一看尉遲鷹行若無事地站起來,立即又衝了過來。這一回,尉遲鷹做了充分準備,時機拿捏得毫厘不差。避過黑馬的衝擊,又避開了黑馬後腿閃電般地一踢,一把抓住了那長約盈尺的馬鬃,翻身跨上馬背。
那黑馬顯得更為憤怒,一邊狂嘶,一邊狂奔,不時前足人立,後腿猛踢; 腰胯猛掀,有如發瘋發魔一般。但不管它怎生折騰,尉遲鷹雙腿緊挾,身形彎曲如弓,恍如一片綠葉,緊貼在馬背上,始終沒被摔下來。
黑馬無計可施,隻有撒開四蹄,狂奔亂躥。尉遲鷹伏在馬背上,身形起伏如狂風巨浪中一葉輕舟,但心中卻十分清醒,思忖: 媽的,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畜生摔下來,否則自己丟臉事小,國威受損事大。
黑馬折騰一陣,仍然無效,變得更加暴躁,亂縱狂躍,凶野無比,在校場中左衝右撞了約小半個時辰,仍無絲毫疲態,反倒更顯暴烈。
校場外眾人目睹此狀,無不駭然,均想: 此馬如此悍野,莫非真乃魔鬼化身,否則怎會有如此體力?這哪像是一匹馬,分明一頭瘋虎,再看尉遲鷹,雖伏身於馬背上,但身形搖擺不定,當真凶險萬分,稍一不慎便會從馬背上摔將下來,隻怕還有性命之憂。不少人包括宮牧野在內無不暗暗替尉遲鷹捏了把冷汗。
宮牧野滿頭大汗,隻是眼望武帝,盼他降旨製止,或是再命幾位騎術精湛之人上前相助,以免尉遲鷹有性命之憂,但看了好半天,武帝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臉上毫無表情。
武帝自然也不想讓尉遲鷹因此喪命,也曾想派人去助其一臂之力。但這麼一來,與龜茲國的賭賽便擺明輸了。再者說,大凡龍馬,必具烈性,如被人馴服,則一生對主人忠心耿耿。但如合眾人之力對付,則寧死不屈。是以他一直沒開口,心中卻已在暗暗禱祝。
文武百官正在憂心如焚,誠恐尉遲鷹失手以致損辱國家體麵之時。場中形勢忽然一變,尉遲鷹忽伸出右臂穿過馬頸,與左臂環抱,隨即用力一夾。他本就天生神力,加之內功深厚,雙臂環繞,便如一道鐵箍,越收越緊。
黑馬搖頭擺尾,翻騰縱躍,百般動作卻始終擺脫不了尉遲鷹那一雙鐵臂的摟抱。黑馬索性發力狂奔。隻盼在奔行中將尉遲鷹甩下來。但尉遲鷹不管它如何,隻是雙臂緊摟,身軀緊貼,以不變應萬變,同時逐漸收緊雙臂。
黑馬本來已覺煩厭無比,極力欲甩脫尉遲鷹,卻無計可施。再奔一會,已覺呼吸不暢,慢慢的在尉遲鷹的鐵臂緊摟下感覺窒息難當,這才知道遇見了真主,忽然立定不動。
場內場外頓時鴉雀無聲,幾名精於馴馬的馬師已失聲喊了出來:“成了,成了。”尉遲鷹還不放心,雙臂微鬆,翻身騎在光裸的馬背,驅馬緩緩走了幾步。那黑馬果然不再抗拒,順從地執行他的命令。
尉遲鷹這才放心跳下馬,輕拍馬頸。黑馬俯下頭,與他挨首擦頸,伸舌輕舔尉遲鷹的臉,狀極親熱。場內場外,頓時歡聲雷動。
武帝哈哈大笑,道:“來人,取朕的鞍轡來。”內侍急忙從武帝的禦馬身上取下玉石鞍轡,送入場中。尉遲鷹輕拍馬首,將籠頭伸過去,黑馬噅噅低嘶,順從地讓尉遲鷹套上珠光閃爍,名貴無比的玉石鞍轡。名馬雕鞍,相配益彰,場內又是一陣歡呼之聲。
尉遲鷹回台交旨。武帝滿臉是笑,朗聲道:“好,尉遲鷹,你做得很好,朕要重重賞賜於崐你。”尉遲鷹笑道:“賞賜臣倒不敢當,隻是此馬尚且無名,請陛下賜名。”
武帝笑著思索了一下,道:“古書曾雲,西域有汗血寶馬,謂之‘天馬’。又有異種名駒,名喚‘墨煙’可與之相較。今見此馬,身如墨染,行如風煙,確是世所罕見,就稱之為‘墨煙’罷。”尉遲鷹拜謝道:“謝陛下賜名。”
這時一邊的龜茲使臣蘇翰爾達幹笑幾聲,道:“陛下駕前一卒,已如此勇武,小臣佩服佩服。隻是小臣此番尚從西域帶來兩頭金獅、四頭猛虎和八頭黑豹,不知此人是否有力伏之……”
眾大臣一聽,無不憤怒,心道:“你先拿一匹野馬,讓人來馴。現下居然又提出伏什麼獅、虎,難道我大周勇士就專門幫你們降伏這些畜生?”
武帝也大感不悅,沉下臉來正想婉辭。但尉遲鷹卻已冷笑一聲,躬身道:“皇上,臣願再下場一試。”
武帝心中沉吟,道:“愛卿,適才你已太過疲勞,再與獅虎相鬥,隻怕力有未及……”尉遲鷹朗聲道:“謝皇上關懷,想我大周雄踞中原,聲威揚於四海,怎能讓一西域小國輕視。”武帝輕歎一聲,溫言道:“也罷,你便下場一試。若有不對,立時便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