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大約開了三四個小時後,終於停了下來。
有人從外麵將後車門拉開,路燈的光線一下子便湧進來,刺得眼睛生疼。
眼前是一棟五層高的大樓,左右還分布著幾個類似車間的建築,一道環形院牆將它們包圍著,除了院內的路燈,牆外卻看不到一點亮光。時近午夜,涼風四溢,隱隱的蛙鼓敲打著四周的靜謐。
一行人進入大樓,野口深樹被帶到一間寬敞且裝飾豪華的房間裏。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從柔軟的沙發上坐了起來,文屋信也鞠了個躬,便帶上門退了出去。老頭穿著寬大的和服,身材矮小、麵色紅潤,兩道濃眉隱藏在黑框眼鏡之後,使目光有種直指人心的感覺。
“野口深樹?”他好象努力在讓自己顯得和顏悅色,可語氣仍然有些僵硬。他深深地看了野口深樹一眼,點點頭道,“你的爺爺龍之介是我的老朋友。既然到了這裏,就別客氣吧。”野口深樹笑笑,並不客氣地往沙發上一坐。他見到這人的第一眼,腦子裏便靈光一閃,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中山貞則委員長吧?”
他顯然一楞:“噢!你既然知道我,那太好了!我們就開門見山吧。”中山貞則濃眉一揚,臉上露出倨傲之色道,“你爺爺的東西你已經拿到了,怎麼樣,年輕人,我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野口深樹一臉茫然地問:“委員長指的是,……什麼東西?”
“你!”中山貞則騰地站起身來,度至窗前背手傲立。看得出他在強壓著自己的怒氣,想不到中山貞則的脾氣如此暴躁。
他盡量壓低聲音,顯得極盡憂慮的樣子道,“我想盡可能的保全你的生命,你明白嗎?你是個聰明人,我完全可以不跟你談,就讓那些人用殘忍的方法來對待你。你想讓我這樣做嗎?”
“你們不正是這樣對待我爺爺、我父母,以及千葉良行教授的嗎?”野口深樹毫無顧忌地發泄著心頭怒火,“你們曆史研究委員會打著文明的幌子,究竟跟惡魔,跟殺人犯有什麼分別!”
“住口!”中山貞則怒不可遏地轉過身來,指著他咆哮,“你們野口家的人都是混蛋!我跟你說句實話,從野口淵開始,你爺爺、你爸爸,還有你!你們野口家犯下的罪過,就算是死一萬遍都不過份!”
野口深樹不怒反笑:“果真如您所言,你們為何不把他們的罪過公布出來,用得著用殺人滅口來掩蓋嗎?”
中山貞則氣得渾身發抖,“轟隆”一聲,將身邊的一個花架推dao在地,狂怒道:“……你!你沒說錯!我就是要把你們這些汙篾大和民族的罪人,趕盡殺絕!”
文屋信也聽到花架倒地的響聲,悄聲推門進來。
中山貞則指說文屋信也的鼻子嚷道:“你給我聽好了!不管用什麼辦法,你們都要把他的嘴,給我撬開!”接下來該要接受嚴酷的刑罰了吧,野口深樹想著,雖然他已做好了準備,但心裏仍然呯呯直跳。
腳步哢哢的聲響在一條幽暗的過道裏回蕩。一言不發的文屋信也麵無表情,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終於,他們在一扇鐵門前停了下來。“哐啷啷”門被打開,野口深樹感覺是被文屋信也甩了進去,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鐵門轟地一聲被關上了,他頓時陷入四周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走廊上留下了文屋信也的一句話:“天亮了你就知道,你今天的行為是多麼地愚蠢!”
一切靜悄悄的,屋子裏散發著一陣陣的腐蝕之氣。野口深樹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心緒沉靜下來。他忽然想起五歲那年,有一次趁祖父不在,偷偷溜進那間漆黑的工作室,想一探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他不敢開燈,隻能聽著心跳的咚咚聲,用手一步步摸索著前進。裏麵散發著很重的木器與油漆的混合氣味,刺激得眼睛都睜不開。正當他打算離開時,祖父卻突然開門進來,他趕緊貼著牆角站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心在喉嚨裏呯呯作響。好在祖父拿了東西便出去了。
但是,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出門時竟將門反鎖上了。
於是,五歲的他,就在那間恐怖的房間裏呆了整整一個晚上,害得父母心急如焚幾乎找遍了整個品川。第二天,當他終於出現的時候,任憑父親聲色俱厲地逼問,他就是不肯說出真相。他當時就想,就算被父親打死,也不能讓祖父知道這件事。祖父的表情始終很平淡,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現在想起來,說不定祖父早就發現了他,才故意將門反鎖的。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他隱約聽見不遠處,有一陣細微的聲響傳過耳際,象是衣服纖維摩擦又象是隱約的呻吟。他心裏不禁一顫,一個處於冥想中的人,最怕聽到這種動靜。他凝神秉息,側耳傾聽,摩擦與呻吟的聲音愈發清晰,他雖然不相信鬼神,也可感到未可名狀的恐懼。難道這牢籠中除了他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