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與世無求,從來都活在自己世界裏的野口深樹,終於體嚐到了世事無常和回天乏術的真正含義。他想逃避卻不知何處可以容身,他想抗爭卻放眼茫茫不知何去何從。在交織著委屈、哀歎、痛惜、惶惑、恐懼、忿懣、悲涼的複雜情緒中,他終於忍不住痛哭起來。
祖父已經死了嗎?就算衝著祖父與父母的不幸遭遇,他也必須活下去!他已一無所有,就無須害怕失去了。想及於此,一股強勁的熱流油然而生,心裏竟有了一種英雄赴死的衝動。
他知道牆壁的左下方開著一個不足一米高的入口,有道石梯可通向祖父設計好的秘道。他蹲下身子,黑暗中用手摸索到了入口,一陣帶著潮氣的涼氣吹向他的臉龐,瀟瀟的氣流聲在幽深之處回響。野口深樹從衣袋裏掏出手機,湛藍的亮光竟然顯得如此眩目,一下子將前方的步道給照亮了。
手機在這種封閉的環境中,是找不到信號的,不過聊以心慰的是,它還殘存著半格電量。這是得益於祖父這些日子對他“勞其筋骨”的結果,才讓電話失去了它的功用。在自然損耗而不通話的條件下,手機至少還能支撐一小時,這時間足以支撐他走出這片黑暗了。
沒想到,他走出秘道花了將近二個小時。
手機在一個半小時後熄滅了,好在已越來越接近出口處,不斷清晰的隱約天光,幫助他走過了這段孤寂的路途。出口處掩藏在小澤田北麵山腳下的一處草叢裏,他又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走到了公路邊。
手機熄滅的時間是10點50分,那麼就是說現在已經過了午夜12點。
他本想留在出口處的秘道中就地休息,等到天亮了以後再出發,但他很快便否定了這個念頭。祖父為了救他而放棄了為他自己準備的秘道,足以說明兩個問題:一是危險於他已是迫在眉睫,那些人一定是必擒之而後快,多留一分鍾都是災難性的。二是他已經成為扭轉乾坤的唯一希望,他必須保證安全的完成這一使命。那些謀害他們一家的人,此刻一定布下了天羅地網,正在徹夜搜索他的蹤跡,天亮後他逃出多摩市的機率微乎其微。
還有什麼樣的掩護能比黑夜更安全呢?
野口深樹感覺自己腦子,因為恐懼反而變得更加清晰,人如果處在惡劣的環境中,連生命都受到威脅的時候,其實跟狼也沒有什麼兩樣。
此時,公路上空寂無人、夜幕沉沉,每隔將近十幾分鍾才會有一束強光從遠處打過來,一輛車由遠及近緩緩駛過。
隱蔽在樹叢中的野口深樹想,如果按祖父的意思連夜趕回東京,必定要搭乘過路的汽車去到多摩市區,汽車會不會是對方安排巡視的暫且不說,就算到達市區,各車站路口對方人員一定布好了埋伏,這時候前往十有*是自投羅網。
他忽然想到,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不去多摩市而是到比小澤田更僻遠的地方去,一定會出乎對方的預料。
隻要耐心等上一段時間,在對方反複搜尋無果後,他們一定會以為他已潛出了多摩市,這樣就會放鬆對此地的監控而轉向東京去了。計議已定,他把衣領豎起來,從樹叢中閃出身子,小心翼翼地穿過公路,在公路相鄰的山道荒野中,盡可能地借助草木的遮蔽,朝著與多摩市相反的方向悄悄潛行。
時近初夏,但山中的夜晚仍舊顯得寒氣侵人。四周一片黑暗,天光在薄霧的縈繞中忽隱忽現,因為山勢角度的原因,夜風一陣陣地變幻著方向,刮得樹葉和荒草發出各種不同的奇怪聲響。
野口深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感受這種孤獨而透著絕望的體驗,他就象一隻落荒而逃的野狗,仿佛看得到自己的心跳,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每一處的血液都在凝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