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氣氛一下子沉了下來。空氣好像變成了凝膠，渾濁粘膩，讓人喘不過氣來。
季長窈心裏已經有了八九分把握，因此麵上更放鬆了些。她輕輕地道：
“那爹爹心裏自然最清楚，對於世家子弟來說，念書不是最緊要的。”
季之州麵色變化不定。他雖然聽著這說法也覺得有道理，但畢竟不是好糊弄的。他沉聲說道：
“即便如此，雲和想要出府玩也自有小廝們帶著，你一個大姑娘，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出府成什麼樣子？這是不把我放在眼裏？”
他說到這裏，語氣裏到底帶上了蓬蓬勃發的怒意，混跡官場幾十年，不怒自威，何況此時是怒了。
說到底，他在意的還是身為長輩的尊嚴不容侵犯，長幼尊卑的順序不能打破。
季長窈這時露出了真麵目。
她漫不經心地一笑，一瞬間剛才恭順溫和的神色盡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宇之間的淩厲之色，以及無比的高傲神情。
仿佛春天裏，溫和綿密、無孔不入的春雨瞬間被暴風驟雨而取代。
她神色漠漠地說道：
“父親何必死守著規矩裝模作樣？長窈本來還想好好扮演孝女的角色，可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如此，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靜靜的看著季之州遽然變色，城府深沉的麵具碎了一地。
一片靜寂中，她甚至都能聽見彼此偽裝破碎的聲音，好像是上好的瓷器摔在地上，清脆果斷。
“相必父親也明白這個道理，否則，又怎麼會看著勢力漸漸壯大的恭王不選，而支持太子呢。”
皇家奪儲的事情在她嘴裏輕飄飄地說出來，好像講的是中午吃什麼一樣隨意。
季之州這下是徹底變了色。甚至忘記了季長窈一開始的不敬之語。他在眾人麵前展現出來的一向是中立的立場，對太子也隻是恪守本分罷了，從來不過分殷勤。
這剛剛歸來的季長窈又是怎麼知道自己暗中投靠了太子？
他案下袍子裏的拳頭早已握緊，厲聲道：
“長窈慎言！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我也保不了你！”
他似乎覺得還不夠，一雙眼睛眯了眯，打量了一下季長窈，又陰測測地加了一句：
“你們年輕小姑娘看太子精致風流，那當然是怎麼看怎麼喜歡，不知道人家有怎樣的手段！倘若事情在你這裏出了變故，就是以為父在殿下前的臉麵也保不下你！”
季長窈心中冷笑。他以為自己在慕容簡那裏有什麼臉麵不成？倘若太子當真是那麼信任季之州，又怎麼會特意讓她“留心家人”？
然而她明白一張一弛的道理，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