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窈神情從容,站得筆直。
她無所顧忌地抬起眼去,看向季之州,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睛裏一片明亮深邃。
季之州縱橫官場多少年,早練就了一副不動聲色的鋼鐵麵皮,此刻雖則聲音嚴厲無比,臉上卻是嚴肅而沒有憤怒的痕跡。然而他心裏卻是又驚又怒,甚至疑惑更占了大多數。
他出身高貴,在官場裏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自小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有人、尤其是這麼一個小輩能夠明目張膽地忤逆他,當然,本朝太子和幾個皇子除外。此時季長窈的忤逆無異於是一種挑釁,甚至他開始懷疑季長窈手裏是不是拿住了他什麼要害或者有什麼底牌。
難道是……他的眸色深了深,季長窈知道了自己將來要入東宮,現在就擺起了譜?
那麼他就真的要考慮換個女兒了。
然而他還真的是誤會季長窈了,她打心眼裏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做這個太子妃。此時的不跪,隻是她覺得自己沒有錯,不必動不動就跪,她也不是那種百依百順的孝女。
場麵一時膠著了下來。
季長窈上前一步,臉上帶上了盈盈的笑意,一雙明亮的美眸裏好像有星光在瑩瑩流轉,光華頓生,使她精致冷淡的臉龐上變得有了溫度而靈動。
她雖然臉上經常帶笑,然而眸底終究是冷淡而靜的,朱紅色的唇微微抿著,天生給人一種高貴凜然的感覺。然而在她願意的時候——比如說現在,她的表情也可以是無比真誠溫暖、可愛溫柔。
她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姿態放的很低,然而話裏卻是柔中帶剛,帶著一種柔韌鑽進人的心裏去。她說的很慢,卻很清晰:
“父親請息怒,當心氣壞了身子。長窈這麼做是有理由的,父親一向最開明不過,不妨聽長窈解釋解釋再下定論,倘若父親仍然覺得長窈做錯了,長窈自然接受懲罰。”
她說話的時候無比從容淡定,並沒有那些犯了錯的人急急地為自己開脫的姿態,反而顯得非常有說服力。
而且非常自信,風采非凡。季之州麵色複雜地在心裏默默地想。滿朝文武在朝上被彈劾時,都沒有這個在山上長大的小丫頭來得冷靜和思路清晰。
他心裏默默地想著,這風度做太子妃倒是合適的,這樁婚約,皇家其實是因禍得福。
季之州心裏轉了幾個轉,麵上卻是絲毫不顯。他如炬一樣的目光盯著季長窈,依舊是沉著臉,目光威嚴坐姿端正,半晌輕輕一哼,才冷冷地說道:
“既然如此,為父也不妨一聽,否則豈不是有負’最開明不過’的名聲?”
季長窈聽出了他話裏的譏諷,然而隻是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天真爛漫地說:
“爹爹一直都是’最開明不過’的,和聽不聽長窈解釋沒有關係。”
她機靈地換了稱呼,把父親換成了爹爹,好拉近談話者之間的距離。
季之州當然注意到了。然而注意到了是一回事,心情好了一些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並不妨礙。正如同紫微帝英明神武,可有時也難免愛聽一些言不符實的好話。
盡管他板著的臉沒有絲毫放鬆,然而眼底卻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和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