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烤的人渾身暴躁的烈日沒了蹤影，天氣漸漸涼了。
巴圖還是依舊雷打不動的早起晚更，依舊還是少許銅板進賬。秦香依舊每天把錢偷偷擺在炕上數一遍，然後依舊算計著要怎麼搬出驛站。
雨京依舊閑來無事繡著帕子什麼的，雖然現在這些繡工在她眼裏已經豬屎都不如。
而後終於有一天，秦香想開了，拿了幾塊碎銀打賞了驛站小二，然後回來臉上帶著笑容，“小二哥還是有些門路的。”
小二收了銀子，答應會幫忙打聽打聽，看看哪裏有散工適合兩個姑娘。
隔天小二便在門外輕輕叩門，“姑娘，李員外要辦壽宴，廚房缺人，兩位要不要去試試？為期十天，一天五錢，吃住全包。”
秦香和雨京互看一看，在屋裏喊道，“去！”
兩個人相視一笑。好像又想到和老王爺在一起那段日子。
到了李員外府外，有廚房老媽子過來領人，看是兩個白淨大姑娘，有點不太樂意，“做沒做過苦活兒呀？廚房裏麵可不是鬧著玩的！”
兩個人都笑著答，“做過！”
李員外今年七十剛好，所以準備辦場大的。上上下下請了幾百口子人，流水席，廚子們吃不消，隻好托人趕緊找打雜的進來提前準備。
兩個人一進廚房，就利索的各就各位了，領人的老媽子暗自滿意的一笑，這十錢一天花的，值！
卻也好奇兩個生的漂亮的大姑娘，怎麼家裏好讓出來打散工的？
秦香也是在一邊忙活著分菜，隻笑不答。雨京擼著袖子拉著爐子風箱，“我們老家那邊下了大水，一路逃過來的！”
“哎呀我聽說大水淹死了好多人呐！”老媽子一拍大腿，憤憤的說，“朝廷也不管管，餓死多少人了！”
雨京和秦香又互看了一眼，很多往日的情節又浮上心頭，也頗有些後怕。
老媽子揮手刀落，一隻拔了毛的雞應聲分了兩半，一看就是廚房裏的老手了。一共三個廚子，其中有一個是京城來的，聽雨京講話有些耳熟，就問，“你們倆個娃娃哪裏來的？”
雨京拉爐壁拉的滿頭大汗，“京城。”
“哎呦我也是呀，你們住哪裏？”
然後一片安靜。
那邊廚子們等著聽，這邊倆人心裏一緊，完了，說漏了。
秦香也趕快瞪了雨京一眼，“小時候的事情了，誰還記得呀。”
廚子不依不饒，“總該記得些的。”
雨京嘴裏有些含糊，“鐵獅子胡同……”
“哎呀，那是恭親王的地界。”廚子大勺一翻，滾著火苗往上竄，“你們是王爺府上的？”
“不是。”雨京被濃煙嗆的差點沒說出話來，“鐵獅子胡同旁邊，就一個小胡同。”
“那邊是胡同很多的。”火勢太旺，菜放進鍋裏油聲劈裏啪啦的，廚子大聲喊著，“那怎麼跑來江寧啦？”
“不是才說了老家發了大水，衝過來的。”老媽子手裏已經第六隻雞橫豎兩半了。
“那可了不得，活著不容易！”
廚子這話一出，大家又安靜了。
半個廚房的都不是江寧本地人，各自有各自的辛酸史。
是啊，活著不容易。
廚子胳膊上有好大一塊燙傷的疤痕，已經年歲久遠，皮都長在一起了。雨京抬眼瞄了瞄，就沒再說話。
後來廚子才說，當年在京城也是一個大臣家的侍衛，還帶刀呢，威風著啦。誰知道一夜之間老爺家就被抄了，一箱箱的東西抄家的都往自己懷裏揣，真正端走的沒多少箱，裏麵好多都是半空的。
“全讓那些抄家的畜生給搶了。”廚子到如今還憤憤不平。
那老爺被鎖了進去，後來就再也沒活著出來。老夫人把剩下能賣的都賣了，能退的人都退了，還是抵不過家道中落。老爺子的大兒子被派去充軍，沒一年就死在前線了，聽說是沒有門路，派他打頭陣，可不死的最快？
剩下幾個兒子病的病死的死，沒過兩年家裏就隻剩一個男丁了。老夫人實在沒有錢了，這才把廚子這個跟著二十多年的侍衛首領辭了。“家都沒有了，還要侍衛，保護個屁呀？”廚子狠狠的搖著勺子大喊。
廚子說，再後來，聽說老夫人把家裏的丫頭都賣了。小少爺還是病了，為了治病，最後連沒出嫁沒成年的小姐都賣了。為了給小少爺治病。
“家門不幸啊。”廚子長歎一聲，“老爺子當年可是風光著啦。”說完翻鍋子，火苗又是一簇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