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四阿哥那些賞錢,他們一路上走的還算通暢。雨京總是在最後關頭又擠出來些碎銀,連巴圖都開始納悶,公主是早有錢按著不用呐?非要餓死個人了才想著拿出來?
直到到了江寧,雨京才終於鬆了口氣,錢還有。頂不過琴香一天到晚的詢問,隻好順口就說,是在千佛山的時候看見有錢人偷的。
琴香倒吸一口涼氣,“你……你竟然偷……”
這些不入流的下三濫本事,在琴香大小姐眼裏,那簡直是畜生行徑。而且還是在佛珠麵前,更難以理解。
琴香自幼學到的是,寧可玉碎,不能毀了名節。所到之處,必定留下陣陣花香,這才是貴族小姐的姿態,名節才是女子一輩子最珍貴的東西。雨京自幼學到的是,馬到之處,必有蹄印,人命關頭,管你是誰。
所以就算今日落難,琴香還是打算著有朝一日能嫁個跟當年自家門戶相當的人家,就算身份低微,哪怕是個官宦人家做妾,也是抱住了她家的名節。
雨京和巴圖卻早就私底下合計著,什麼時候咱能開始往蒙古撤?
四阿哥不讓她往北,那就往南……再往北!
北邊還大了,就你們家紫禁城一個北了?把北邊蒙古人都當傻子呢?
可到了江寧,仨人都愣了。
雨京戳戳巴圖,“我算明白龍鬧騰為什麼老下江南了!”
江寧是長江下遊最後一個彎道處,水路發達,光是江邊的小船就停了個滿。再加上久負盛名的絲綢製造業,幾乎每家後院都有養蠶。街上的繁忙景色和京城比一點不在話下,叫賣聲此起彼伏,人頭攢動。絢麗奪目的山川,家家戶戶炊煙渺渺,棲霞一般的紅葉映入眼簾……那些溫柔精致的江南女子們從他們前麵經過,輕盈飄逸,那一陣陣的婉約風情,帶著水一般的柔軟和清麗,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準確的說,眼前的一切都看似一幅畫一樣美妙絕倫。
琴香白一眼雨京,“看瞎了你的眼!”
“瞎了也值得了!”雨京高呼,“太美了!”
連巴圖都開始不好意思紅著臉不敢左顧右盼了,才子佳人,他一個蒙古壯漢,竟然覺得自己像個卑微的馬夫,或許,連江寧的馬夫都不如。
仨人找了一家驛站落腳,連轉了三天,吃遍大街小巷,還是看不夠江寧的浮生百態,美輪美奐。
琴香站在親戚家府門外許久,沒有上前卻跑回到雨京巴圖麵前,“是死是活,咱們仨綁一起了!我跟著你們走!”
巴圖倒是有個好主意:咱們在這住些日子,找點事情幹吧。
大家覺得很好,很妙,很適合。
然後麵麵相窺,幹什麼?
雨京一馬當先,“我繡荷包錦囊,巴圖拿去賣!”
然後看見街上擺賣的荷包錦囊,都不說話了。人家江南繡品,連街邊沒人碰的都是進貢上京的水平,哪是一個蒙古女子手藝比得上的?
琴香緊咬著下唇,“要不,我試試寫點對聯?”
然後看見大街上秀才筆筆生輝,一幅幅對聯妙語如珠,他們又蔫兒了。
巴圖最後一挑大梁,“我去幹苦工!”
然後巴圖去渡口排了一天的隊伍,也沒排上一個麵議的機會。渡口滿滿都是卸貨上貨的苦力,雖然沒有巴圖身形魁梧,可身形魁梧又有什麼用,人家左肩一個麻袋,右肩一個木箱的,麻利又快速,難不成巴圖腦袋還能頂出個水缸了?
所以仨人坐在一起又麵麵相窺,半響沒說話。
好不容易有了些過日子的散錢,也離京城越來越遠,他們總不能在這麼沒頭沒腦的跑下去了。俗話說天高皇帝遠,現在皇帝真的遠了,天高麼?
給你一片天,你們可是有翅膀兒飛的起來啊。
最後巴圖摳著臉上的膿皰,一臉正色,“咱們一定要立足!”他蒙古的血液在流淌著,燃燒著,蒙古人的堅定意誌在沸騰著,老一輩蒙古君主的形象在他心裏激蕩著。老人們常常唱著長調悠悠訴說著前人騎馬踏過的片片江山,他曾經幼小的心靈裏幻想著重現那片輝煌……
如今滿人對他的族人欺壓橫行,他們卻要笑臉迎人,叫著兄弟,心裏卻懊悔失去了爭奪中原的機會。
所以他要立足,在這美麗的江寧府。無關勝負,隻想證明給自己看,他巴圖還是有些能耐的。
隻可惜彪形大漢有勇沒腦,喊完那一嗓子,就坐在那紅著臉半天說不出個辦法來了。
一個蒙古壯漢,沒處使力。一個滿族格格,大字不識。一個漢人小姐,有點精貴。
琴香最後拍著略微緊繃的肩膀,“我們再打聽打聽吧。”結束了燭光下仨人惆悵的商議。
三日又三日,三日複三日,一晃三個人竟然在驛站裏住了好幾個月,什麼事情都沒幹。
秦香急了,眼看銀子日日見少,再這麼下去,別說一年,再不出一個月,就又要回歸叫花子行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