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人物也有春天(1 / 2)

小人物也有春天

編讀往來

作者:楊柳岸

作家安黎可以說是一個“語言石匠”般的作家。他不輕易下筆,他的許多作品不刻意於語言華美、題材時尚,他的作品給人一種樸素的感覺,是以一種凝重的思想性取勝。讀他的小說,你不會覺得輕飄飄的,你會感受到一種可信賴的真實感,你會感受到這就是堅實的生活。比如他新近這篇短篇小說《把春天留在頭頂》(載《延河》2013年九期),短短的篇幅內,我就感受到了一種凝重、沉甸甸的真實感。

小說寫了一個叫郭老四的農民到城裏上訪,遇到另一個上訪者,一個女人,她已經上訪了六年。這六年上訪過程中,為生存她還同時賣身,在她意識到她將被掃黃打黑活動抓進去時,她臨時托付這個新認識的郭老四將她這些年的積蓄十二多萬元帶給她的兒子。小說的故事就這樣簡單,一個上訪者遇到另一個上訪者,兩個普通男女的相遇,沒有豔遇愛情之類,隻是兩個陌生者萍水相逢的友誼和人與人之間樸素的感情。小說的場景地是在都市裏一個角落,底層人的租住處,小說寫了上訪者這個特殊群體的生活狀態,寫了這裏的人物群像和惡劣的生活環境。在這樣的環境裏,兩個陌生人相遇,有了這一次不平凡的人生經曆。

讀完這篇描寫底層沉重苦難的小說,我卻感受到一股亮色,一種溫暖明亮,這是一種人性的光輝。小說成功描寫了這一個光彩奪目的女人形象。這個上訪女人頭頂上的花,就是春天,就是希望。一花一天國。這類似魯迅寫小說《藥》結尾時添上去的那花,是為了增添一些亮色。當然,小說中這個女人本身就是一個光彩奪目的亮色。你看她,“四十歲上下的人了,可她把自己裝扮得就像一個將要出嫁的新娘,花枝招展,濃裝豔抹,臉上塗著一層厚厚的脂粉”,小說中幾次寫到她的笑,她勸郭老四:“哪個上訪的人不是裝了一肚子的苦水?但哭泣沒用,笑著上訪才是正道。”下麵這段文字就解釋了她為什麼要經常麵帶笑容,還要在頭頂戴一朵花。

她裝了滿肚子的酸楚,但卻從不在公眾場合顯得頹廢,她就是要笑,就是要笑。如果有一天,她走向刑場,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她,她依然會笑著等待飛向她的子彈。傻子愛笑,但她不是傻子。可她為什麼還要笑呢?為什麼還要在頭頂別一朵花呢?那就是既給自己打氣,同時也把樂觀的情緒,傳遞給那些愁眉苦臉的上訪者。剛來這裏時,她確實哭過,整日淚水漣漣,但後來醒悟了,哭沒有用,沒有人在乎你的眼淚,你的悲傷永遠屬於你自己。與其哭,不如笑,笑比哭好。

這個女人,當年她是一個教師沒有做任何違法犯罪行為時都能被抓進去,現在她已經真正淪為一個靠賣身為生的人,若是被抓進去,更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所以,她要有所準備。當然以她現在的生活態度,她即便在監獄裏也很可能是一副笑臉相待生活,把她的樂觀積極、隨遇而安的生活態度再傳給別人。但是她有一個還上小學的兒子,她要給他準備一些錢,以備他將來上中學和大學。所以她要托付郭老四把錢送給兒子。小說中沒有提到她的丈夫,關於這一點,有多種可能,正如現實生活中的苦難是千差萬別的。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選擇郭老四作為她的托付人呢?可能是因為她相信自己的識人之眼,以女人的敏感,她能感覺到他是一個善良老實的人,是有著一種出自本真的善良,她和他有過這一次患難之中的心靈相遇,也算緣分。這個女人,讓我想到了《悲慘世界》裏的芳丁,隻是她沒有芳丁那樣的淒愴悲苦,她是一個樂觀自強版本的芳丁,一個我們當下社會裏的芳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