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流年相隔之遠(2 / 2)

“妺兒!”子履隻身向前,平靜的語聲裏掩飾不住的緊張和擔憂,“且放下長戈!”

施莫側眼打量著他,他的臉龐已然滄桑如荒,歲月無情,曾經的錦繡年華已然被如刀的時光雕刻出千溝萬壑,望之令人不禁唏噓而歎,她道:“我為夏元妃,而今王上有難,我卻無力相助,反而為他負累,不如一死而終。”

子履深邃晦暗的目光望向夏王,言不明的意味沉在眼底,令人無法捉摸,他收回目光,眼中似是蒙上一層霧氣,又有情意濃稠得化不開,柔聲說道:“萬裏江山皆比不上妺兒一寸笑顏,況乎一人?我放他離去便是!”

施莫眼中瑩光閃亮,喜道:“此言當真?”

子履見她麵浮笑意,亦是一笑,隻是卻有絲絲苦澀浮上心頭,點頭道:“於妺兒,子履此生未曾有欺!”

“如此便多謝子履!”施莫退回夏王身旁,向著子履微一屈身。

“妺兒隨我去吧!”子履見她退後,心裏一急,語氣便有了波動。

施莫搖頭:“妺喜於世間是何聲名,子履自知,便請莫再強我心意!”說完對著夏王一笑,“子履乃信義之人,王上且退罷!”

夏王點頭,又望了一眼子履,待見他隻是癡癡地望著施莫,眼中怒意又是一凜,便緊緊地牽起施莫的手,隨軍後退。

“妺兒且慢!”施莫方一轉身,子履又喚住她。

她不解地轉身,問道:“子履還有何事?”

“尚有一人意欲見你!”

施莫心思一轉,便浮出那人的身影來,曾經她以為其為終身所愛,不想到頭來,卻遺落在了時光之中,才知愛恨皆是不由己!她放眼四下尋覓,這才見左方幾丈外立著一人,那身形,她隻瞧一眼,淚水便不自覺地垂落下來,一別經年,物是人非!

他已然蒼老如斯!

“修尚!”她輕喚,身形尚未動,有施國君已然奔赴向前,滿眼的淚意隨著狂亂的腳步紛紛落下。

“妺兒!”有施國君奔到她麵前,伸手便意欲將她抱在懷裏,但又生生地止了動作。

“你……?”施莫見他的左邊衣袖隨著奔跑,卻隨風飄蕩著,待他近前,她驚問道。

答案已然躍至她心中,她卻不敢正視!

“早已無礙!”有施國君抬首望了一眼夏王,濕潤一笑道。

那一眼的意味,如此明朗!若非身後的男子,她心中皎皎如月的修尚又豈會斷失一臂?美玉有瑕,終是憾事!

她隻滿眼傷痛的望著那隻空蕩蕩的衣袖,見它隨著曠野的風,無拘束地飄舞著,淚水又止不住湧出,這一切,皆是因她之故!

“妺兒莫哭!”有施國君伸手右手,輕輕地拭了拭她的眼角,依如許多年前,溫柔得令人迷醉。

“修……,大兄!”她喚道,以他為己所愛,他是修尚,而今愛隻停留在了她的年少時,停留在了已逝的蒙山國,一切再無從提起,他便是大兄,她是妺喜,他們是兄妹,隻能是兄妹!錯了時光,錯了相遇,便錯了一世的情意!

她抬首望著他那張蒼老得無以複加的臉龐,昔日的俊顏早已不舊影跡,心裏又酸澀起來,亡了家國,失了親妹,又錯過了愛人,這一世的苦難,皆落於他一人之身,再耀眼的風華又怎禁得住這百般痛苦的折磨?以致他竟蒼老如斯!

有施國君歡喜的望著她,麵上卻突然湧起一片潮紅,不自覺地捂著嘴輕聲咳嗽一聲,笑道:“妺兒顏色如昔,絕色美人也!”

施莫含淚輕笑,曾經她令她不禁歡呼雀躍的不老容顏,在此時,她卻突然怨恨起來,她站在時光之外,眼見生命中的人盡皆一一垂老,親見他們在似水流年中漸行漸遠,直至隻能與她隔著時光相望,他們滄海桑田,而她舊貌如新,這樣的遙遠,令她生出莫名的恐慌來。

“大兄身體可好?”她望著他麵上逐漸消退的潮紅,擔憂地問道。

“尚好!”有施國君目光片刻不離她的臉龐,隨口答道。

施莫聞言隻一歎,不過比子履虛長幾歲,然卻呈龍鍾老態,雖隻一皮囊,卻又含著多少言說不清的辛酸,不必說,她已知。

生命何其長,又何其短暫,若曾耀眼過,如花般綻放過,便已然不虛此生,晚年如何,已是無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