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奔命至此,未敢燃柴火,黑暗中便難以視物,那人的容貌更是一團昏暗,這聲音也是非常陌生,她的記憶裏不曾有過。
然而那人喚她王女,她腦中即刻便疑是蒙山國舊臣或是商國人馬,隻是不想竟隨著夏王追隨至此,如此說來,夏王行跡已然不是秘事。
那人警惕地四下望望,但見夜色中無人近前,才湊前一步,低聲道:“王女恐是已然忘了下奴,下奴名止。”
施莫一聽此名,腦中便閃現出如花般嬌俏的容貌來,雖隻一次意外的偶遇,但那雌雄難辨的臉龐,足以令她銘記難忘,更莫說他獨特的身份。隻是聽聞上元妃亡時,她的寵兒皆淪為殉葬,止那般出眾的樣貌,必得上元妃歡心,又豈能逃過?
雖黑暗之中,無法看清對方容貌,可麵前之人自稱名止,定然無假,隻是他怎會在此地?而夏王身處不遠,他這般鬼鬼祟祟地前來,又所為何?心中疑惑眾多,遂開口問道:“你怎會在此?”
止湊近她身旁,此舉頗顯無禮,但語態卻異常恭敬,他低聲應道:“王女定然心存諸多疑惑,但此事說來時長,而今事急,來日且容下奴一一為王女解惑。”
施莫見他如是說,並未再問,但見他不時地左右觀望,繼續說道:“商國君令下奴護王女往商,待見時機,便請王女隨下奴離去!”
施莫心裏暗驚,果然如她所料,止竟為商國暗棋!不禁又感歎子履雄才大略,竟然在上元妃身旁也布了暗諜,既然背靠商國,逃過殉葬之命便不足為奇了,商國既然將勢力伸入夏王宮,解決此等瑣事不過舉手之勞。
但子履令她往商,此前她也曾想過,修尚在商國,前往便可相見,而子履待她情深,必可保她周全,可萬事若隻以粗陋之理言之,世間何來諸多煩惱?
她身為夏王元妃,子履是為亡夏之人,若她前往,罵名幾何,可想而知,大夏已亡,夏臣惡言尚且不論,商國朝臣可會容她?
她曾在夏王宮大建宮室,勞民傷財,惹得天下為之側目,後又因她之故而致夏臣關龍逄氣病身亡,夏王修建長夜宮及蒙山國王宮,皆是為她,此事天下盡知,禍水之名已揚天下,她卻在此時往商,何異於將羔羊送入虎口?
子履大業初成,朝臣若進言令其殺她以謝罪天下,子履或許不從,可個中為難必不會少。
此生她已負他,又何必再多糾擾?
止見她半晌不語,知其猶疑,又道:“王女故友伊摯亦在商國,已貴為商之右相,迎王女往商國亦為伊相之意。”
施莫心中一亮,史料有記,商湯成就霸業得伊尹相輔,此前她曾以為伊摯便是商初賢相,可伊摯對子履卻並無好感,後往夏廷為官,見此狀,她便再未生疑,而今聽止一言,才知當初自己猜測並未有誤,伊摯果是史記中的賢臣伊尹,為中國曆史上一代聖賢。心裏隱隱有些激動,又為伊摯今日成就而心喜,但往商一事,她卻尚需慎重。
曠野寂無人語,隻有沙沙地風聲在暗夜中低聲嗚咽,她側首望了望黑暗中晃動的人影,心中隱隱憂慮,她定然會離去,但天寬地闊,商國並非良選,隻是夏王守她甚緊,要尋得時機,也是難事一樁,若得止相助,或許可為。
她心中邊權衡著利弊,邊思索著對策,夏王勢眾,脫之不易,若得止相助,或許易為,而止僅為一人,此後再擺脫他,應是不難。於是便道:“既如此,便隨你去。”
止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待下奴尋得時機,便護王女離去!”言畢,便如來時一般,悄悄地起身離去。
施莫待他離去,又陷入沉默,若浮附耳問道:“王女果真往商?”
她低歎一聲:“商國亦是虎狼之地,非我可往。”
若浮點頭道:“商為夏敵,而王女身為夏元妃,確不可去。”
施莫又轉首望了夏王所在的方向,那人已然窮途末路,而她為他元妃,又怎可再往他高貴的尊嚴上再添令世人嘲笑的異彩呢?即便心死,即便憤恨,她仍然無法對他狠決到以踩踏他的尊嚴做為泄憤的方式。
雖是歇息,但大家皆是提心吊膽,生怕商軍追擊而來,商軍雖襲破夏王宮,但王宮之主夏王脫逃,此戰便未結束,子履乃大智之人,定然不會令夏王逃出他的掌心之外。
不過一頓飯功夫,夏王便下令衛士起行,施莫身體雖仍是疲累,但也知並非享安逸之時,再次上了車駕,與夏王並乘一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