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天下寒(1 / 2)

碎玉去了,這偌大的王宮少了一位密友,越發空曠荒涼起來,施莫每行於中,都覺得陣陣寒意襲身,總不自覺地緊緊衣裙。

“王女,可是有恙?”若浮見她緊拉下衣裙,麵色有異,關切地問道。

施莫搖搖頭:“無礙。”

“不過延請醫師,王女不必親去。”

“少奴侍奉我多年,總覺得虧欠於她,如今病重,容我盡些心意,也可心安。”

“皆為王女侍婢,本當盡心,而王女待婢子無半分不是,又何來虧欠一說?”

施莫腳步微頓,未語,抬頭卻見夏王的車駕自前方行來,琬兒坐在夏王身側,笑意盈盈,夏王一手摟著她的纖腰,另一手執著她的手,神態親昵至極。心口猛地一痛,那原來是她的席位,而今舊人恩斷,新人已然居上。

夏王也已瞧見了她,雙手不著痕跡地抽了回去,正欲令侍從停車,卻見施莫垂眸飄過,並未瞧他一眼,動了動嘴唇,喚了聲妺兒,然卻如啞口一般,那聲音隻滯留在了喉嚨間,隻是那期盼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心思。

施莫腦中又憶起碎玉去前所言,長夜宮雖是青嫵之意,卻是為她而建,可建那暗室有何用?心裏百思未得其解。

到了醫師殿,喚了醫師前來,為少奴診脈用藥,隻是此時的醫藥水平不過爾爾,而少奴體弱又兼染了風寒,病體纏綿已是多日,再如此下去,生命大限怕是時日不遠。

施莫心傷無比,少奴任勞任怨,陪伴她許多年,雖不過是一名奴隸,但人心非是頑石,豈能無感?隻是時人性命五六十歲已然算是長壽,而少奴如今已然四十有餘,又是以弱質之身常年勞作,隻怕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望著她枯瘦的臉龐,施莫心裏陣陣發酸,上前執著她的手,輕聲道:“定會好轉。”

少奴見她眼中的憐惜和憂慮,朝她無力一笑:“婢子知曉己身病疾,王女莫憂。”

施莫點頭:“好生休養,待你好轉,我便攜你與若浮出宮遊玩,多年不出宮,甚為想念。”

若浮喜道:“聽聞王女此言,婢子已是心生期盼,少奴當好生休養,莫負了王女一番心思。”

少奴含淚點頭,猶豫著道:“尚有一事,婢子隱在心中多年,未嚐敢言,實有愧於王女。”

施莫安慰道:“無論何言,待你身體好轉之時再告於我,今日且好生歇息。”

少奴搖頭:“此事重大,婢子此時不言,怕再無時日。”

施莫聞她此言,與若浮對視一眼,少奴素來對她忠心,不想竟有隱情未報,心裏隱隱有些失落,奇問道:“何等大事?”

少奴淚水倏然滑落,眼中的愧意和悔意交織如密,說道:“莫延王姬身世,婢子曾不慎言於處離,而後便生流言傳於後宮,婢子實有愧於王女。”

少奴說著便掙紮起身,跪倒在床榻上,已然泣不成聲,又道:“婢子因生恐王女怪罪,未敢實言相告,不想王姬果因此喪命,見此變故,婢子更不敢言,這多年來,婢子日夜日夜不安,每每夢見王姬渾身血如雨下,便驚悸難眠,今日命不長久,求王女恕婢子之失,待見王姬,婢子再前往贖罪!”

施莫心中那掩在歲月裏的傷疤又被撕裂開來,呈現出猙獰的傷口和刺骨的痛意,她在撞破夏王和上元妃的亂倫之情時,聽聞夏王道上元妃不過是心生妒火而無中生有以惡言中傷她,她當時深信未疑,此時聽少奴之言,這才驚覺其中疑點,上元妃雖痛恨後宮姬妾且不喜王子王姬,但她深愛夏王及其天下共主的威嚴,如此,又怎會隨意傳出有損夏王顏麵之事?必是有所察而生怒,並非空穴來風!

隻是未曾料到,原是少奴不慎之下泄露其口,而處離為間,隻為商國謀,當是懷唯恐天下不亂之心!亂她與夏王之情之意,亦是為子履鳴不平。

苦痛如尖針一般紮在她的心頭,她側首,跪伏在床榻上的少奴正無聲的抽泣著,被角被淚水浸濕了大片,那絲絲縷縷的酸楚如泉湧一般,又襲上了心頭,都是她親近的人,卻是這番糾葛!怨?不能!恨?無力!

若浮不可置信地望著少奴,顫抖著手,指著她罵道:“你怎會如此糊塗?王女待你從未有半分不是,你為何這般害她?”

少奴哽咽著應道:“婢子愧對王女王姬!願以一死贖此罪!”

若浮更欲再罵,施莫製止道:“罷了,人死不能複生,怨責又有何用?”

少奴以頭抵地,痛哭道:“婢子愧對王女,罪及王姬,願以一死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