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維亦道:“元妃所言甚是,子召所學實非我等可比,幼弟得他教習,來日必有大成。”
伏康摸摸腦袋,答道:“子召狠厲,又麵冷如冰,令人心懼之。”
施莫大笑,安慰道:“嚴師方出高徒。”又湊近道,“你是為嫡王子,卻懼一臣子,羞煞人矣。”
伏康聞言麵色赤紅,反駁道:“兒並不懼他。”
施莫見他麵上紅潮如霞,笑得越發大聲,卻佯裝嚴肅地道:“如此甚好!我兒乃天之驕子,必有淩人之霸氣!”
伏康更加窘迫,再不理他,執起銅劍飛舞起來,施莫見他雖是劍招勢厲,卻獨缺一股狠決,遂搖搖頭,心道,子召劍術不凡,必可助我兒成才。
夏王突然又下達詔令修建宮室,此前傾宮因為地震之故而盡數坍塌,朝臣百般勸諫之下,夏王再未提及,此時不知何故,又生出此念來,不過卻非傾宮,而是名為長夜宮,據聞此殿四壁無窗,密不透風,以瓊玉作門,以黑玉作壁,殿內一片漆黑,唯有長年燃燭火方可視物,故名為長夜宮。
施莫聽聞大為驚奇,稍一打聽,方知是青嫵之意,夏王竟聽其言,乃建此宮。心知定然是青嫵為諜之計,意欲盡大夏之財,疲其國力,如此這般勞民傷財,卻為建一無用暗室,天下何所言?可想而知。
因此殿,夏王令天下諸侯再往夏廷進貢,並且數目遠勝往年,天下諸侯因此積怨,稱王上“意欲殫萬民之財,斷萬民之生”。
夏王聞言怒,令商國代行此事,子履受詔,乃伐四方小國,所得貢獻奉於夏王以建長夜宮。
初秋,子履舉兵伐昆吾國,此時昆吾國亂,乃分為昆氏和吾氏二族,昆吾不敵強商之兵,遂四下奔逃,散居各地。
昆吾國亡,大夏已然失去屏障之勢,然夏王並不自知,仍是沉浸酒色之中。
施莫聽聞昆吾國亡,大驚,思及碎玉,心中頓生憂慮,遂匆忙前往探望。未及其殿,便見侍從婢女慌亂一團,心中的預感越發不妙,便一路小跑起來。
眾侍見元妃至,趕緊上前見禮,一問之下,才知道碎玉得知昆吾國亡,便水米不再進,已然整日未曾起床。
令侍從退下,便隻身進了殿,但見碎玉直直地躺在床上,雙目無神,隻怔怔地望著床帳,默默無語。
她上前,坐上床榻,溫聲喚道:“碎玉!”
碎玉眼珠未動,喃喃道:“妺兒來了!”
施莫見她有氣無力的模樣,大為心疼,拉著她的手,說道:“你何苦如此?”
碎玉轉過臉來,望著她,那目光那是那般荒涼,如從暮秋的枯草一般,毫無半點生機,說道:“終是如願了!”
施莫隻憐惜地望著她,勸道:“既已如願,恨泄去,便可安生了。”
碎玉苦笑,搖搖頭:“你知我意,又何必再勸?”
施莫長歎了一口氣,眼中微有濕潤:“你是何苦?”
“我亦不知,家國存時,我怨之恨之,而今俱亡,我卻似失魂一般,苦生如斯,生有何戀?”碎玉目中含淚,那無力的聲音飄渺若輕煙,好象隨時可斷了生息一般。
施莫心中泛起悲意,人生多悲苦,執念又生怨,如何得解?若非以死求一解脫,便隻有放下和看開。碎玉既放不下,又看不開,於碎玉而言,唯有死路,生無可戀,死亦是歡。遂撫了撫她如枯枝般的手,含淚道:“我便不再勸你。”
碎玉幹裂的嘴唇倏地展開,對她無聲一笑,反拉著她的手,說道:“唯有你知我心。”頓了頓,又道:“王上建長夜宮,雖是青嫵之意,卻是為你而建。”
施莫震驚,問道:“何出此言?”
碎玉道:“莫多問,此後便知。”掙紮著就欲起身,說道:“待我梳洗一番,也好見他!”
施莫心裏一痛,他,定是盧弼了,深恨,原是深愛!
也不喚侍從,便親身扶著碎玉行至衣箱前,隻見她在其中翻找片刻,便捧出一件精白的綢緞衣裙,似是長年壓於箱下之故,衣裙已然折了許多褶皺,但仍是清淨如新。
碎玉小心地將那衣裙展開,目中柔情如水,輕道:“我初見他時,便是著此衣裙,他讚我如蓮般仙美。”言及此,她輕笑一聲,幸福滿盈,“事隔多年,他怕是早已忘記了,但無妨,待見他時,他定會憶起。”
施莫將衣接在手裏,親自幫她穿上,動作輕慢而柔。
碎玉將去,此時已一刻價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