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勤行’就是這行市。也不知道人們是怎麼想的,‘紅樓宴’咱不說,‘三國宴’、‘水滸宴’、‘金瓶梅宴’都出來了。還聽說有人在研究‘楊家將菜’呢。
提起貨真價實的八珍席,反而倒是沒人知道了。生活在這種世道上,赫五爺心裏肯定不是個滋味。
再者說:人老了,都念舊兒。偶然遇上個能說到一起的朋友,肯定倍感親切。
所以說言若海摸著老爺子的脈象呢。其實話又說回來,玩古不也是這麼回事?言若海幾歲的時候,都曾經感歎過“古玉”一事兒。說起來,那份熱切倒真不全是偽裝出來的,或多或少也摻雜著一絲同病相憐的悲意。
就這麼說話的功夫,目的地到了。
赫五爺抖摟精神,下了車。
大師兄張大民見言若海一行人簇擁著一個年約六旬的老頭進來,心下一動,已然迎了上來,拱了拱手:“五爺,材料都備齊了。單等您指點江山呢。”
赫五爺下的菜單兒是由言若海先帶過來的,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張大民小心地看了菜單之後對這位赫五爺可再不敢有任何輕視。單從那菜單上看,他就明白這位赫五爺的水不淺。
古玩界有古玩界的規矩,勤行自也有勤行的規矩。
張大民在這兒俯首哈腰裝學徒,圖得就是能親眼一見赫五爺的私房廚藝。
“是照我開的菜單兒備的料嗎?”
赫五爺朝灶上掃了一眼,自然也明白他打得什麼主意,早聽言若海細說過這個人。奶湯鍋子魚的事兒也大抵有了耳聞,所以他倒是不太在意張大民偷師。既然想看絕活兒,就別太把自己當大爺了,這樣就好。
“一樣兒也不少。”張大民親自給赫五爺沏了一杯茶,畢恭畢敬地端過來。見赫五爺端了茶輕啜了一口,知道老爺子是默許了他的企圖,心下當即大喜。
張大民笑道:“您瞧瞧吧。為了淘換這幾味兒,可沒少下功夫。就說這‘狸唇’和‘鹿筋’吧,今兒上午才奔來,熊掌是多年的存貨。您知道呀,現在有野生動物保護法管著,吃這東西犯忌了。”
言若海默默點了點頭,還是南怪這裏能人多,路子野。這麼會兒功夫,這些珍稀物什兒都能找來。
“嗯。我知道了。”赫五爺看了看備的料,該水發的都泡上了,東西還算說得過去,雖說有些野味擱得時間長了,已然沒了鮮亮勁兒,但這也沒關係,全在烹飪上入味兒呢。
“這‘鹿筋’還得用火堿拿一下,一定要把它的柔韌性發出來。小英子,過來打把手,把那幾條魚的鱗刮嘍。”赫五爺放下茶碗,指揮眾人。
言若海心放下......
了,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好像赫五爺一進入廚房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子就提上來了。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境界。就像退了役的老狙擊手突然摸上了槍,他會條件反射般校正膛線和準星。
赫五爺換上了工作服,挽起袖子,準備親自操刀。
“等等。五爺,這刀功雜事太費功夫,您老還得留著精力指揮呢。”張大民適才見到赫五爺拿刀,馬上出聲喝止。
常言道:唱戲要嗓子,拉弓要膀子。勤行裏的人都知道,好廚師的功底,並不都在灶上,講究的是過硬的刀功。
難得見有人要在自己麵前顯擺,他也想驗驗張大民的功底。於是赫五爺笑著點點頭,把刀遞給張大民。
張大民接過刀之後,嘿嘿一笑,“不是我,我哪敢再您麵前耍刀子?我給您推薦個人,免費的勞力,保證讓您滿意。”
說畢扯著嗓子吼:“老四?!”
四福也搞不清楚大師兄到底是哪根筋兒犯抽了,可看到大師兄威逼利誘的眼神兒,還是抖擻精神,捋起了袖子。
言若海一行人頓時瞪大了眼睛,險些忘了,四福可是刻花手的傳人,名副其實的玩刀高手啊!
赫五爺在旁邊指揮,四福似是隨意舞動著手中的菜刀,其刀功,切、批、片、斬、剁、劈、刨、排、卷、撬、剜、別、拍、捶、敲、鋤、刮、削、抖,樣樣稱奇。
他一刀在手,遊刃有餘,說塊兒,有象眼塊兒、骨牌塊兒、吉慶塊兒、滾刀塊兒、梳子塊兒;說片兒,有柳葉片兒、夾刀片兒、月牙片兒、牛舌片兒、象眼片兒;說條兒,有一指條兒、筷子條兒、象牙條兒、麥穗條兒;說絲兒,有頭粗絲兒、二粗絲兒、銀針絲兒。
不僅是赫五爺眼睛一亮,就連不懂廚藝的言若海一行人都被晃得眼花繚亂,暗暗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