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幔子後是蘇櫻渺!
唐禮傑開始擔心蘇櫻渺就是萵苣姑娘,放下頭發就要拽一堆人上去,又擔心這宅子有鍾樓怪人,又害怕身影後還有一道魅影,更害怕伊人這就離去。這樣翻騰來翻騰去,折騰了一宿未睡,頭腦子也蒙蒙的好像蓋了一層塑料紙,唐禮傑還是爬起來去蘇文蘊的莊園去吃早餐。這一天也是剛下完雨,蘇文蘊叫人擦了樹下原來是花台的岩漿岩的台子,各個凳子都鋪上江南風情的十字繡坐墊、桌上鋪上餐布,一行人坐著吃飯,風不時吹過,樹上的雨滴砸下來,一席人不時一陣又驚又笑。也有埋怨蘇文蘊不好生折騰的。唐禮傑遠遠地看見,隻道蘇文蘊果然變得愚魯,蘇櫻渺名裏帶“櫻”,怎可帶著一席人在櫻桃樹下開飯?!怎不顯猥瑣?!何況那樹,櫻桃尚未長成,早已被鳥啄過了很多,兆頭越發不好了,蘇文蘊竟然全不注意。想來愛吃車厘子的人,自然不會在意自家這棵長成了果子也像酸澀玩意、半開不開的櫻桃樹。越想心中連胃便越是酸楚,因此腳還未停,就又走了。
回到家肚子咕咕作響,那鄉下宅子原配廚娘做的土豆飯,端上來餾過的咧巴饅頭,不吃也得忍了。偏她一時又自己跑上來,站在門外喊東家。唐禮傑剛問你想幹甚?她自己說道:“這個月的工錢,可該結了。”唐禮傑含著饅頭,放下筷子剛想掏錢,突然又道:“誰叫你上來的?”廚娘道:“你把錢給俺結了,照樣還是回去呢。”唐禮傑道:“你不來還好,你來我便問你。為什麼把酸了的咧巴餾了給我吃?”那廚娘手縫裏滿是黑泥,道:“你又不是天天在這裏吃。”
又道:“酸什麼呢!再酸能有東麵的姓辛的酸!”這一下便被唐禮傑抓住了把柄,飯食一推便把人開了,又叫管家來,一口氣連削了三位管家半個月的薪水。那廚娘的男人也知鄉莊裏還有其他人想過來做廚娘,卻還過來告饒,直說一家子三個閨女,這又新添了兒子,萬萬使不得,那管家聽了也心煩。唐禮傑卻大喇喇地直接從幾個人身邊過去了。再往蘇文蘊那裏去,一席人早就吃完了。蘇文蘊給他兌了椰果什錦罐頭,又叫人炒了什錦炒飯。唐禮傑見罐頭上有個醃過紅色的櫻桃,揪出來問子平:“這種早失了原來的味道,她怎麼還用?”原來蘇文蘊囑咐完就走了。子平道:“一大碗裏隻這一顆,不吃放一邊便是了。”說完仍低下頭在餐廳那頭看書。
唐禮傑又道:“你怎跑到餐廳看書?”子平已經煩了,把書一合,就站了起來:“像你這種人,平時就是不讀書,當然你就不懂,庸俗!”說完就已經上樓去了。唐禮傑怕那櫻桃含鉛,就把櫻桃扔了,仍舊上樓。哪知見了蘇櫻渺,卻又十魂丟了九魄。那蘇櫻渺與她姑母雷同,卻又不同。這才是真真一個半透明如凍子一般,仙氣嫋嫋,捧在手裏怕摔了,摔到地上怕踩了,放到碗裏怕被剜,不剜又怕惹人笑。唐禮傑見蘇櫻渺是淺棕色頭發,並沒有染過,也是天生的自然卷,卻更誇張,一部分紮一個小辮,放在腦後,和剩下的一綹一綹地一起打著卷,披在肩上,一綹搭在肩前。心想著這種的女孩子都要因這種天生的不同而自卑,便沒有說話。那蘇櫻渺見唐禮傑來了,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也沒有說話,唐禮傑這才發現蘇櫻渺鼻翼還有雀斑,一粒一粒卻都不小,顏色淺淺的鋪在臉上。一雙棕色霧氣渺渺的眼睛,隻怕比她姑母的昔日更甚。隻是蘇櫻渺臉盤略圓一些。
這一刻他們正在講《巴黎聖母院》,鍾樓怪人,莫文迪佯作不懂,鬧了一些笑話,一行人正笑著喊打。唐禮傑坐在蘇櫻渺略往後的位置上,隻怕蘇櫻渺也像去年來過的那個女孩子,張口是蘇文蘊好,閉口是對莫文迪的崇拜,旁人所有關於莫文迪夫婦的好與不好都要像雞飛蛋打一樣打下去,索性便沒有說話。蘇文蘊道:“傑弗以後要做天王了吧?那大約我們在這裏還要為他專門成立一間鄉村俱樂部。”唐禮傑道:“不要再笑我,那隻不過是去年喝多了鬧的笑話,暑假完了我也就走了,哪知道這一年未見,你又拿這事說事。我必須要製止一下了,不然門票都該印出來了。我若跑出去,你再給我配上音樂大篷車。”又道:“不過是一個遲沒畢業的老學生,也不至該遭到如此擠兌。”這然後想起月下一看蘇櫻渺或者蘇文蘊的情景,城堡下滿滿蟄伏的巨龍。
吃的飯也清淡了,有時會叫人白水煮雞。
唐禮傑端著罐頭還在門外,蘇文蘊以為人都走了,在客廳裏還坐著就與莫文迪閑談了起來:“那話怎麼說的,因為妓女讚了自己的耳朵,梵高就割了自己的耳朵,結果反而嚇跑了妓女,還包著白布,他自己為自己畫了畫像。這像一直流傳至今,許多人縱有金山銀山,但卻買不到。所以我想改了‘因為’和‘反招’兩個詞,換成‘因為情深,反招緣淺’,把原來的‘本來情深,奈何緣淺,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去了。”莫文迪道:“你看這時候就又顯出來了你的眼界。那時這話你隻說與我一人,我懂你是‘反招’,就行了。這一時過去了,心血來潮,就改前邊的曆史,那若後邊有人要用,出了問題,你說這話是你說的不是?這是心情好可以說在與你談你的事業,可是除卻事業,我當真不該有一丁點念想?你就是改不了這頂天的掐尖要強。”唐禮傑的水果罐頭碗就“啪啦”掉到了地上。蘇文蘊聞聲出來看時,唐禮傑已經跑遠,蘇文蘊一麵拾碗和散落的水果,一麵笑道:“說讓減肥還不信。溜圓滾胖的身子,跑起來像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