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玦雲閣。

白發蒼蒼的繆正霖一手撚著他視若珍寶的白須,一手搭在成玦的腕上,手指時不時移動位置。

一旁的莊彥疏張口想問病情,曲歆茨攔住他搖了搖頭。

半盞茶後,繆正霖一番行雲流水書了張藥方。紙上味味珍藥,價值千金,但比起最後一味藥——蓯蓉,卻不值一提。蓯蓉又名大芸,在世間已經絕跡,隻留下兩根肉質莖,一根不知所蹤,一根在大莊皇宮內。

繆正霖道:“這些藥雖費重金,可它的效果我還是不敢百分百確定,慎重。”

成玦道:“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還是不要再白費力氣了。”

莊彥疏看著本應韶華如今異常蒼老的成玦道:“習不習慣是你的事,買不買藥是我的事。”皇宮內那株太難拿,他下了決心要找出在民間的那株。

曲歆茨識時務,拉了繆正霖邊走邊道:“好久不見師父,我們師徒好好敘敘舊。”最後還特地關了門。

成玦:“彥疏其實你不必……”她深吸口氣,繼續道:“你從來都知道我的心思……”

“我幫你不是為了逼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我自己。你開心一分,我便開心三分。你傷心一分,我便傷心十分。”

成玦抿了抿嘴,不感動是假的,但她必須狠下心:“妖書的作者是你吧?殷劭是君子,我知道他不會做這些事。”

莊彥疏盯著她看了許久,聲音有些冷:“是。順手幫了你的心上人。”

“明裏幫他緩解了危機,暗裏把嫌疑都引到他身上,皇帝和瑞王越發憎惡他。到時候你坐收漁翁之利,打得一手好牌!”

“當年都是他把你害成這副鬼樣子!”

成玦頓時沒了氣焰。那一年,她是大莊最富盛名的女子。她是重臣遺孤,自小在皇後身邊長大。金鑾殿上,氣焰囂張的胡人使者帶來一個自稱大莊無人能解的謎題。她在屏風後看破了玄機,以女子之身一語道破,將那胡人使者羞得灰溜溜滾回了北域。莊燁立即下詔封她為固國翁主,她卻推辭說不如肅王妃來的好聽。如此在群臣麵前膽大行徑的女子,她還是自古第一人。彼時肅王出列一句“青梅竹馬,三生有幸”終成就了一番良緣佳話。

故事若隻到這裏便是金玉良緣,可惜後來終究不過一場露水姻緣。有一天皇家去宗廟祭祀,街上人頭攢動,突然這些隱在百姓中的刺客比肩接跡,有的被逼到絕境如莊彥疏者幹脆跳崖置之死地而後生。皇後目標大,在其身邊的成玦後來一同被不幸生擒。這場震驚朝野的刺殺史稱宗祀之亂。

幾天後刺客下了帖子讓肅王一人前來交換他的母親和未婚妻。肅王敵不過內心的道德觀和輿論,一人隻身前往。那些刺客極為狡猾,擔心他背後跟著禁軍,改口放一人殺一人,以此引出禁軍,到時候手上仍有人質還有回旋之地。他們不斷地逼問莊殷劭到底是選母親還是妻子,成玦不忍,已然看出並無禁軍,悄悄往山崖處挪動成全他的孝道。那刺客的頭領也有些頭腦,看透了時局,發現成玦既求死,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藥丸扔下了山崖。就在這時,悄然趕到的弓箭手準確地射殺了所有的刺客,皇後和皇長子終得以保全,而那名智鬥胡人的女子在世人眼裏香消玉殞。

成玦掉下的山崖正好是莊彥疏跳下的同一個。那一天禁軍找到了他,回宮路上發現了奄奄一息的成玦,一並帶上了馬車。九死一生的成玦因為馬車的顛簸慢慢醒來,可是在馬車上因為那顆藥丸,原本可算得上天姿絕色她竟在一瞬間變成了八旬老太。新婚在即,悲痛欲絕的她覺得倒不如就這樣“死去”也好過美人遲暮。於是這十二年,她以一個老太婆的身份藏在莊彥疏的府中,度日如年。

“這不能怪他……”成玦收起回憶,又低聲道:“原來你也是在乎的。”

這十二年朝朝暮暮,莊彥疏對她的了解越深陷得就越深。他出口便懊悔不已,從來視她如珍寶,不忍傷其一分一毫,如今那句“鬼樣子”必定在她心上劃了一刀。

“啪”的一聲,莊彥疏自己往右臉上扇了一巴掌。

他眼睛不敢看她,望著別處:“你好好休息,藥我一定給你找到。”說完步履沉重地往門口走去。

“你能不能……放過他?”聲音從背後傳來,他的身體歪了歪,又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