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接下來的時間,不管3年5年,要活出豁達的樣子,把枷鎖打開,多做想做的事。紅的時候忙著賺錢,對於表演沒有付出,她想,現在該多做一點努力了。
3年後,金像獎又一次回饋了她。《打擂台》中的上海婆婆一角讓她再次拿到“最佳女配角”的小金人,她在台上哭了。那年她60歲。
有報道稱,因為沒料到會拿獎,她甚至穿著拖鞋走上了領獎台——本以為隻是匆匆看客,畢竟走紅毯時下著瓢潑大雨,她不想弄壞自己心愛的鞋子。
年紀漸長,拍戲成了要與體力抗衡的事。上次跟馮寶寶在蘇州電視台宣傳《媽咪俠》,馮寶寶跟主持人說著說著,她竟捱不住睡著了好幾次。和郭子健導演合作的《救火英雄》拍了兩天,邵音音的主要表演是哭。哭到後來,嗓子啞、腳軟、呼吸困難。元氣大傷,在家昏睡了兩天。她認為,配角之難在於要把很短的戲演好,隻有演得最適合,人家下次才會找你,所以表演一定要經過嚴格考證。
人情
邵氏的經曆,使邵音音的性格裏擁有了一些已經去世的、第一代電影人的俠氣。當年他們中的大多數從大陸到香港,語言不通,最初是電影收留了他們,讓他們每天有二三十塊的收入,生存了下來。這些人後來有些成了明星,有些做了移民局高官、律師,但一開始是靠拉幫傳帶的人情生存下來的。“這些故事現在已經很少了,我還會做,拉著別人的褲子去求人給一些朋友的孩子或無意中認識的人機會,在別人眼裏可能很傻,沒有好處,又煩,幹嘛呢?但我還是想做。”
前亞視新聞總監魏承思回憶,邵音音待人熱情、有俠氣,她的熱情甚至無意中傷害過他。見他平日不拘小節、穿著隨便出入香港上流社會,邵便托人送來一大包她先生穿過的舊衣服,這讓他感覺受辱,慢慢疏遠了她。
接受采訪時她常爆驚人之語,香港演藝圈打抱不平她總衝在前麵。演藝人協會會長改選時,她力挺黃秋生,在微博上被對手的支持者瘋狂攻擊,“台詞惡毒得連編劇都想不到”。
為什麼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她說,曾經因為沒人幫我,我吃過大虧,差點活不下去,所以有時幫弱勢的人開口,哪怕被人攻擊,都是該承受的。
在她的成長時代,“有一種心結,我們多數出自貧窮家庭,變數大。”那時香港最有錢的人,去新加坡,已經叫出國了。移民加拿大或英國,就是他們心中的至高境界。“這是我們這一代的夢想。我發過這樣的夢,夢也破碎過,所以現在回來。”
一來一回,朱顏已改。當年老友多數離開了電影圈,璀璨光華遙遠得像是前世的記憶,很多名字已不在人世。邵音音回想起從前,發現那些曾經在片場辛苦熬夜、戰戰兢兢、累得蹲在牆角都可以睡著的日子,原來已經是最好的日子。
問她如何看待生死,她說,平時口無遮攔,真到要麵對,是無比艱難的。2003年香港發生SARS疫情時,她養著二十幾隻狗和一隻波斯貓。貓每天會抓一隻鳥來送給她。香港政府說,SARS病菌是一種叫嘰喳雀的本土鳥傳播的,如果有嘰喳雀死掉,必須通報。邵音音於是擔心貓會把嘰喳雀帶回家,如果這樣,家裏的狗全都會因疑似帶菌而被打死。她過了一段每天極度恐懼、以淚洗麵的日子,甚至患上憂鬱症。直到她的狗安然度過,得以善終,她才放下心頭大石。
物是人非之外,香港電影所麵臨的生存環境跟從前已是千差萬別。曾經,有了男女主角的名字,電影就有了市場,但如今,除了種種限製,戲甚至拍好都沒有影院肯上——租金太貴,影院寧可多放好萊塢電影,也不排期給本土製作。怕收不回來,所以老板也不敢投資。
郭子健曾問她,你相信電影有命運嗎?她答,電影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麼會有命運?現在她相信了,作品都有命運,作品的命運掌握在人的手裏。
她說,比如頗受影評人讚譽的《青苔》,原本讓她入圍了2008年最佳女配角,可那年政府給金像獎撥了220萬,曾誌偉經過考量,決定多給大陸演員一些提名,起碼有年輕的大陸團隊過來,頒獎禮好看一點。接到電話通知時,邵音音已經在去提名發布會的路上,工作人員支支吾吾,“對不起啊,但金像獎有保護條約,你不要講出去。”她很生氣,覺得不公平,後來想想,沒所謂,我來現場做觀眾吧。
“這事情我從來沒對人講過,哎反正也無所謂,”她放下了一些包袱,“不再在乎什麼好印象”,反正,“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