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來為她作證(1 / 3)

打工一族

作者:楊世運

1

“美芝,那個小警察又來找過郭經理了,我心裏直打鼓!”

“沉住氣春芳,有郭老板頂在前頭,你怕啥?”

兩位說悄悄話的打工妹都年輕,何美芝二十歲出頭,田春芳剛滿二十。二人是關係親密的小老鄉,如今在大上海愚園路距“百樂門舞廳”不遠處的一家名為“樂百”的咖啡廳上班。

旋轉木樓梯響起腳步聲,美芝和春芳立即埋下頭,認真地擦桌椅。

郭經理下樓,隻下了一半,倚在欄杆上看兩個打工妹幹活。凝視了幾分鍾,她開口吩咐道:“田春芳,上來一下。”

經理室的木門虛掩著,田春芳輕叩兩下。

“進!”郭經理沒抬頭,正在電腦上查閱信息,口裏吐出兩個字,“煙缸。”

田春芳雙手捧起煙灰缸退出,到洗漱間清洗。漂亮的玻璃煙灰缸,造型像一隻靜臥的天鵝。郭老板喜歡在接待客人時一支接一支抽煙,抽得雲遮霧罩,讓客人看不清她的麵孔。

田春芳清洗煙灰缸,發現缸裏全是女士煙的煙蒂。她心裏止不住高興。從煙蒂可以分析,那個小警察是不吸煙的。田春芳不喜歡抽煙的男人,她想,那些煙君子們,如果談戀愛,與女朋友接吻,女朋友受得了那嗆人的煙草味嗎?

“呸!”田春芳臉色“騰”地紅了,對自己啐了一聲。

田春芳當然明白,郭老板召見絕非僅僅是命她洗煙灰缸。從前,她對郭老板總是敬而遠之。可是自從那個姓明的小警察不厭其煩地來咖啡廳調查後,田春芳便常被郭老板召見。漸漸地,她覺得郭老板這個人其實是很容易接近的,並且也有和藹可親的一麵。

“坐。”郭老板向田春芳招呼道。

老板讓你坐,你不可站著。傻站著,她反而不高興。但田春芳也不敢“深”坐,她有分寸地淺坐在椅子的前沿,雙手放在膝上,像一名小學生準備接受老師的提問。

郭老板不緊不慢,做完了電腦上的事情,才回頭與田春芳談話。談得很簡單:“情況依舊。你千萬記住,按既定方針不變。就這,忙你的去吧。”

2

何美芝無須向田春芳詢問什麼,她猜得出郭老板召見,是為了鼓勵春芳繼續守口如瓶。

其實郭老板應該表揚何美芝,是何美芝在郭老板之前,就已經要求田春芳不要出麵去為那個女人作證。

田春芳是一名最有法律效力的目擊證人,因為事發當天她從頭至尾都在現場,並且又是她打電話叫來救護車把那個受傷女人送到醫院去的。

那一幕,實在是觸目驚心!

那一日,是那個女人約那個男人在咖啡廳見麵。女的在咖啡廳死等活等,男的姍姍來遲,並且滿臉的不樂意。坐下,沒說上幾句話,男的“呼”地起身就要離開。女的忙追上男的,抓住他的胳膊。男的出了咖啡廳,狠狠地掰開女人緊抓他胳膊的雙手。女人不肯罷休,一把又摟緊男人的雙腿。男人惱怒,拖著女人的身體向前走,像拖一條死狗。女人的手越摟越緊,把兩隻胳膊都摟紫了。男人便下毒手,揮拳朝女人的頭上、臉上一陣亂打。女人被打昏,男人仍不善罷甘休,用大頭皮靴亂踢女人的下身,直至女人的身下淌出一攤血昏死過去,他才逃之夭夭。

整個過程田春芳看得清清楚楚。等她看到女人昏倒,感到事情危急跑步奔向前時,那個打人凶手已像兔子似的撒腿跑遠了。田春芳顧不上追趕那男人,慌慌張張跪地扶起受傷的女人,急急忙忙打手機叫救護車。在救護車上,女人蘇醒,請田春芳給她的母親打了個電話。到了醫院,女人被送進急救室。這時女人的母親和舅舅已匆匆趕到,向田春芳表示感謝。田春芳將女人被打傷的情況簡單告訴了女人的母親和舅舅,並將自己上班的咖啡廳也告訴了他們。田春芳當時的想法是,那個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的男人太惡劣了,如果受害的女人要狀告他,需要我田春芳以“目擊證人”身份出麵作證,我田春芳是當仁不讓的!

那一日田春芳的好朋友何美芝輪休,沒有看到女人被打的場麵。下班後回到出租屋,田春芳就把她目睹的一切,詳詳細細講給何美芝聽。何美芝好似胸有成竹,問道:“被打的女人是不是那個‘拐拐’?”田春芳回答:“對,正是她!”何美芝便說:“這個女人,怎麼沒被打死呢?我勸你別替她閑操心,不值得。”

拐拐,是何美芝給那個被打女人取的外號。因為這個女人迷信“七”字,認為“七”是她的幸運數字,因此每次來“樂百”咖啡廳都直奔七號座位。若七號不空,她也必須選一個帶“七”的座位。

何美芝比田春芳早進城兩年,經曆的事比田春芳多。她告訴過田春芳,拐拐不是個正經女人,不是“雞”就是個女混混。

聽了美芝的話,田春芳心裏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但是她沒想到,郭老板的觀點也與何美芝不謀而合。第三天下午,剛剛從外地回來的郭經理把田春芳傳喚到辦公室,向她了解那個女人被打及被送醫院的情況,然後她也像何美芝一樣提出了幾個問題:那被打的女人是不是喜歡坐帶“七”字的座位?是不是喜歡點手磨咖啡?是不是戴黑珍珠項鏈?最後,郭經理突然說:“田春芳,聽我宣布決定,從現在起我開除你,炒你的魷魚!”

田春芳嚇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前天救人去醫院錯在了哪裏?

郭經理向田春芳點點手指:“坐,我的話還沒說完。前天發生的事,僅僅是個開始,續集還在後頭。那個被打的風騷浪蕩女人的家人怎肯啞巴吃黃連呢,也許她自己無臉報警,但是她的家人一定會報警的。因此民警們會不斷走訪我們咖啡廳,尋找打人事件的目擊證人。最想找到的證人就是你!因此我現在決定開除你……”

“可是我,經理,在那種情況下我見死不救也不行啊,她下身直流血,我不是故意脫崗,也不是有意多管閑事!”

“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我開除你,假的,為了對付公安。公安若派人來調查案情,肯定要求你出麵作證,我就對他們說,隻因你擅離崗位,被我炒掉了。”

“那,那要是民警與我麵對麵走過呢?”

“沉著應對!民警並不認識你,不管他們問什麼,你隻搖頭,說你是剛招來的新民工。記住沒?”

3

果不出郭老板所料,被打傷並造成嬰兒流產的“拐拐”的母親不顧她女兒的阻攔報了警。上海公安局靜安分局刑警大隊動作迅速,立即立案偵查。

幾次三番來“樂百”咖啡廳調查的是一名小警察,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姓明。這個姓不多見,好記。叫“明”什麼,田春芳和何美芝當然都沒敢向郭經理打聽,她們隻在心裏稱呼他為“小明”。

田春芳、何美芝漸漸對這個小夥子產生了親近感,因為她倆從小明講話的口音中聽出來了,他也是一位“汽車城的新生代”。

“汽車城”指的是湖北省十堰市,位於鄂西北山區。當年,十堰藏在深山人未知,後來中國第二汽車製造廠(即現在的中國東風汽車集團公司)在十堰建廠,建設者們從長春、北京、上海、武漢等地雲集於此,使這裏成為一個典型的新興的移民城市。普通話在這裏得到廣泛的普及,就連郊區農村小學的師生們也講普通話。同“汽車城”一起成長的一茬茬年輕人們,創造出了一種獨具特色的普通話,既有北京的京腔京韻,又有東北口語,再加上本地鄉音,聽起來別有一番韻味。隻要是十堰年輕人,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憑著“堰味普通話”認出鄉親。何美芝、田春芳斷定,小明毫無疑問是在十堰長大的。上海與十堰有著一種特別的親情關係。當年上海派了一大批工人、技術人員到十堰建設二汽。這些人現在大都退休回到了上海,他們的子女也回來了不少。

但是田春芳和何美芝沒讓小明覺察出她倆是十堰姑娘。年輕人學習語言的能力強,她倆早已學會了滬味普通話,並且還能講“阿拉”上海話。因此她們在小明麵前應對自如,不會露出十堰鄉音。有一次,小明問田春芳:“你是哪裏人?”田春芳信口胡謅:“江蘇泰安。”小明竟篤信無疑。小明又問:“你知道那位被你們老板炒了魷魚的姑娘老家在哪裏嗎?”田春芳從容答對:“知道呀,她是安徽人。但是具體她是安徽哪個縣的,我們都不清楚。”

何美芝阻止田春芳出麵為女人拐拐作證,自有道理。

何美芝比田春芳早到上海打工也早在“樂百”當服務員,早就看出拐拐不值得同情。她想不明白,像拐拐這樣又年輕又漂亮又有高等學曆又是個擁有上海戶籍的地地道道的上海小姐,為什麼卻那麼自輕自賤叫人瞧不起呢?

拐拐每次來“樂百”與那個男人約會,總是自己先來,占好座位點過茶點,然後一次次打手機乞求似的約對方來見麵。那男人三十多歲,身高大約一米八十,風流倜儻,看得出是拐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是何美芝卻也極其看不慣這個男人的做派,討厭他那副財大氣粗眼睛朝天不可一世的惡心樣子。

何美芝分析,拐拐與“白馬王子”的關係是不正常的關係。“白馬王子”並沒對拐拐認真,而拐拐卻總在低三下四地向“白馬王子”乞求著什麼。為什麼呢,十有八九的可能,拐拐是一個不光彩的二奶。

按理說,雖然拐拐被打傷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可是話又說回來,她的那個“白馬王子”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出手為什麼那麼歹毒?玩了別人又想甩包袱,這號翻臉不認人的臭男人,若不受到懲罰,天理難容!但是,一想到自己和姐妹們在拐拐麵前所受過的種種歧視汙辱,何美芝就氣憤難平。每次拐拐走進“樂百”總是趾高氣揚,對服務員頤指氣使,稍有怠慢和差錯就訓斥,好像打工妹們真的是低人三分活該當她的牛馬。何美芝隻能忍耐又忍耐,無論拐拐出言多麼傷人,她都笑臉回答:“對不起。”但是她心裏在怒罵:“臭婊子,你有什麼了不起?你我二人到底誰高貴誰下賤?”

4

那麼,為什麼郭老板也與何美芝心有靈犀,同樣不主張田春芳出麵為拐拐作證呢?

何美芝分析說:“我推想,郭老板的心靈上肯定無疑受到過沉重傷害。”

郭老板的外表,給人以“女強人”的感覺。你看她的舉止,越來越像個男人,喝酒,抽煙,那姿勢,威風凜凜。其實她的內心也許很脆弱,埋藏著痛苦。“樂百”的打工者們,誰也不知道郭老板的家庭情況,誰也不敢冒失打聽,但據何美芝的細心觀察,確定郭老板是個單身女人。但她並非是個沒結過婚的人,她有過丈夫。丈夫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拋棄了她?這些都是謎。但是,正是這些未解的謎解答了郭老板為什麼阻止田春芳為那個女人作證的原因。可以肯定,她從前的婚姻是被第三者破壞的,因此她恨透了天底下的二奶、三奶們,希望她們一個個最後都落不到好下場。

這一日,又是何美芝輪休。何美芝輪休的日子,田春芳在班上心裏總是七上八下,唯恐又遇見什麼意外的事,身邊無人給她壯膽拿主意。

怕出事,事情偏偏就來了!

警察小明又走進了咖啡廳。這一回他不再上樓去見郭老板,而是在一樓大廳裏,以顧客的身份就座。

警服也沒穿。他今天穿了一身灰白色的休閑裝。並不是什麼名牌服裝,但看得出上裝下裝都是純棉的,款式樸素大方,把人給顯襯得更年輕英俊。

是有意的?是碰巧的?他在七號座位上就坐。這個座位,是那個名叫拐拐的被打女人的首選座位啊。

小明要了一杯價格最低廉的速溶咖啡。這使田春芳心裏很高興。她真擔心小明也會像一些愛虛榮的小夥子一樣,口袋裏錢包並不厚卻硬充大方,一坐下,二郎腿一蹺,什麼東西最貴就揀著什麼東西點。小明今天若也這樣做,田春芳會瞧不起他的。你一個小警察,參加工作才幾天,擺什麼譜呀?

“謝謝。”田春芳把咖啡杯送到茶桌上時,小明說出了這兩個字,說得春芳的心“怦怦怦”亂跳,慌得手心都出汗了。但是還好,阿彌陀佛,小明沒有繼續與春芳搭訕,既沒問她貴姓,也沒問她是什麼地方的人。在他眼裏,田春芳就是個與其他服務員沒有什麼不同之處的服務員,與他急於想偵破的疑案毫無關係。

春芳既慶幸又有點若有所失,小心謹慎地悄悄觀察著小警察的一舉一動。

她聽見他突然一聲長歎,自己的心裏也不由一緊。

她又見他從衣袋裏掏出了手機。一邊忙碌著,她一邊豎起耳朵捕捉他打電話的聲音。

電話原來是打給老同學的,他壓低了聲音,避免被其他人聽見。可是春芳卻長著順風耳,隻捉住幾句話,也就明白了他電話的全部內容。他是在向他的警官大學的老同學訴說苦惱。他說,他好不容易幾次打申請報告獲得了批準,從分局宣傳科調到了刑警大隊,專業對口了,可是卻出師不利,接手的第一個任務就連連受阻。先是受害人自己不願報案,接著是最關鍵的一位有力證人被老板解雇了,至今去向不明。“老同學啊,我肯定要吃敗仗挨處分,恐怕連警服也保不住了!”

啊?有這麼嚴重?田春芳開始為小明焦慮。怎麼辦,幹脆違背郭老板的命令出麵作證?不,想起拐拐那副傲氣的嘴臉,隻盼叫她多受些洋罪心裏才解恨!

在拐拐這個自以為是“上等人”的眼睛裏,咖啡廳裏所有的打工妹都是鄉巴佬、下等人,都理當做牛做馬任她吆喝訓斥。伺候她太難了,她雞蛋裏挑骨頭,動不動就威脅:“把你們老板叫來!”逼著你給她點頭哈腰賠不是。還有比這更過分的事情:有一次,她一搖一擺走進咖啡廳,正巧她最鍾情的七號座位的前一位客人剛離開,田春芳正在擦桌子換桌布。她坐到了桌邊,命令田春芳必須用消毒水擦桌子,並且要連擦三遍。問她為什麼,她答說剛才坐過這張桌的那個胖女人讓她看不順眼,她懷疑她胖墩墩的手指上有病菌。她質問田春芳:“你們這兒不是高檔咖啡廳嗎?為什麼啥樣的凡夫俗子都接待?”又有一次,拐拐點了一份甜點奶油蛋糕,等田春芳送上時她卻突然起身匆匆離開,害得田春芳被扣工資替她埋單。

如果說拐拐是田春芳的朋友,或者如果說拐拐是位品德端正的好女人,再或者說拐拐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顧客,那麼,用不著誰出麵動員,田春芳一定會挺身而出替她作證的,何美芝和郭老板也不會反對。其實,田春芳又何止隻是個目擊者呢,她手上還握有更有價值更有分量的鐵證!

想起那一天拐拐遭打,起初田春芳在一旁觀看,是懷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的。看到拐拐往日那眼睛長在眉毛上麵的張狂神氣全沒了,死乞白賴地向她的“白馬王子”求情,田春芳心裏一直在冷笑。後來,那“白馬王子”像拖死狗一樣,一邊向外拖著她,一邊想擺脫她,田春芳覺得挺好玩,簡直像在演滑稽戲,於是連忙掏出她新買的能錄像又能錄音的手機一通拍錄。後來情況變了,那個無情無義的混賬“白馬王子”下手也太殘忍了,竟然用大頭皮鞋猛踢拐拐的肚子和下身,踢出了一大攤鮮血……

田春芳當時就顧不得多想了,她擔心拐拐忍受不了傷痛會死在馬路上!好歹她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她便急忙打手機叫了“120”,又親自送拐拐去醫院。

5

下班後回到宿舍,田春芳把今日小警察來咖啡廳喝咖啡打電話的情況,一五一十說給美芝聽。

美芝突然失聲說:“壞了壞了,他是不是已經在懷疑你了?”

“懷疑我?懷疑我什麼?”

“懷疑你可能就是他想找到的目擊證人,懷疑郭老板對他講了假話,目擊證人根本沒被炒魷魚!”

“不會的不會的,他若真猜出了目擊證人還在,他何必愁眉不展呢?他對他老同學訴苦說他要受處分,連警服都保不住了!”

“你真傻,他這是在演戲,演苦肉計!你咋敢斷定他確確實實在打電話?他若是胡亂按幾下號碼假打電話呢?”

“為什麼假打?”

“說話給你聽呀!”

“給我聽?針對我?”

“也許並不是專門針對你,他不敢肯定你就是目擊人,但他在懷疑目擊人就在咖啡廳的打工妹中間,他的假電話是漫江撒網打給所有打工妹聽的。春芳,我還是那句話,沉住氣,穩坐釣魚台,千萬別亂了方寸!”

“砰砰砰!”有人在敲門,敲得文明優雅。

田春芳和何美芝都大吃一驚,麵麵相覷。她們都聽出來了,這不是熟識的打工妹朋友們在敲門,她們來敲門敲得“咚咚”震天響,邊敲邊喊,用不著這麼斯文。除了打工妹們之外,從未有外人光臨過這簡陋的出租屋,是誰呢?會不會是那個小警察偵察到這裏了?或者,是拐拐的媽媽、舅舅?

何美芝給了田春芳一個眼色,田春芳急得團團轉無處可躲,最後不得不一頭鑽進大立櫃裏。大立櫃是件老古董,是她倆花了二十元從拾廢品的阿姨手裏淘來的。

何美芝小心地開了門,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來,是郭老板來了!

“郭經理!哎喲真沒想到是您!春芳,快出來快出來!”

郭經理望著田春芳從櫃子裏爬出來,會心地一笑。春芳為什麼躲藏,她還需詢問嗎?她的工人這般認真執行她的命令,她心裏隻有欣慰。她一反威嚴的常態,把田春芳拉到身邊,替她整理頭發,溫柔地問道:“嚇壞了吧?”

田春芳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感動得想哭。

“小田,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生日蛋糕!

“郭經理,這……”

“你記不記得,明天是你二十周歲生日?”

“郭經理,你怎麼知道?”

“我辦公室的抽屜裏,不是有你的身份證複印件嗎?”

田春芳聲音哽咽了,何美芝忙提醒:“春芳,還不快感謝郭經理?”又說,“郭經理,我也替春芳感謝你!”

郭經理更加和藹可親,說,春芳是第一次在外過生日,不要太想家。又說,美芝雖然隻比春芳大半歲,但出來得早,以後還應該對春芳多關心多幫助多指導。

6

田春芳鐵定了決心,無論你小警察怎樣唱苦肉計,我就是躲在背後不露麵,決不能辜負了郭經理的信任!

險情卻再次出現!

又一個偵察者在“樂百”出現,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身體瘦弱的老頭,先在門外東張西望,確定這裏是“樂百”無疑之後,進屋,直奔七號座位。

田春芳認出他是拐拐的舅舅,她在醫院與他見過麵。幸虧何美芝今日也在上班,田春芳有強有力的幫手。她及時向美芝告知了突發情況。何美芝當機立斷:“你快躲!我來應付!”

田春芳慌忙上了三樓。郭經理的辦公室就在三樓,但郭經理今日不在,到杭州旅遊去了。田春芳便躲在廁所裏,等著何美芝上樓來解除警報。

我的老天爺呀,我要在廁所裏蹲多久?

還好,僅僅過了十分鍾,何美芝就上樓來了。拐拐的舅舅要了一杯速溶咖啡,沒喝上幾口就走了。他在大廳裏沒搜索到他想見到的人,離開時大失所望,步履蹣跚。

田春芳有點兒同情這個花甲老人,脫口說道:“他怪可憐的。”何美芝忙勸告:“你可憐他,誰可憐你?別忘了他的外甥女是怎樣欺負咱們的!”田春芳點頭:“忘不了的,誰求我我也不出麵給她作證!”

郭經理從杭州回來後,何美芝及時把新出現的情況報告給她。郭經理沉吟道:“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舅舅來過,母親也一定會來。讓我想想辦法。”

郭經理的辦法很快就想出來了,她叫田春芳暫時離開“樂百”咖啡廳,到徐彙區的一家足浴室上班。足浴室的名稱叫“多多”,是郭經理的親弟弟郭多澄經辦的。郭經理已與弟弟講好,春芳過去後給予特別照顧,不幹體力活,擔任收銀員。

郭經理把田春芳叫到辦公室,無微不至地向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使春芳聯想起了離開家鄉時媽媽的依依送別。臨分手時,郭經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春芳,我聽美芝說,那天那個名叫拐拐的女人挨打,你還用手機錄了像?”田春芳忙點頭。郭經理“嗯”了一聲,說:“你千萬要保密。你走吧!”待春芳走出門,郭經理又將她喊回來,說:“春芳,我還是放心不下,萬一你的手機丟失了或者被外人借用,你的那些錄像就很可能被發現。這樣吧,不如轉錄到我電腦裏我替你儲存,然後把你手機上的錄像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