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很想說:請不要抽煙,我怕煙味兒。但沒敢說。她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說,我想想,好像是六點,不是六點,是八點。
老韓摁滅了煙卷兒問,早上還是晚上?
張燕說,對對對,我搞錯了,應當是十七點。不,不是,十七點是晚上五點,也不對,是十九點。哥,十九點是晚上幾點?
老韓沒有理她。訊問室裏張燕的講述不僅語無倫次,而且自相矛盾。她似乎是在和自己的閨蜜講述她所遭遇的一切,古怪地誇大其詞之後,又膽怯地把它收回來。她痛苦地清楚自己的表達已經完全亂了,但控製不了,她越是極力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表達清楚就越是說不清楚。她搞不清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她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她對自己嘴裏說出的話自己都覺得不可信。
不過,在張燕混亂的陳述中有三點非常明確:一、她是無罪的,她沒有殺人。二、她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是無意中被卷進這個案子中的。除此之外,她還極力想把林拓的死看作是與自己無關的事。三、她明顯地對林拓的死表現出震驚和哀痛,或者是她清楚這個人已經死了。她向麵前這個麵無表情的警察表達的重點不是哀痛,而是把自己從這件倒黴的麻煩中摘出來。
老韓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完全亂了套的女人,心想,要麼,她是一個無辜的不走運的好人,要麼,就是一個天才的表演者,一個老練的罪犯。
張燕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大約說了半個多小時之後,被老韓打斷了。
老韓問,這天晚上你和林拓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遇到了什麼事?
張燕說,警察大哥,本來這件事情不應當發生。
老韓說,我沒問你應不應當發生。
張燕說,是啊,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可我也沒有辦法,我也不希望這件事情發生。
老韓說,如果你再繼續這麼胡扯下去,我就走了,你就在這兒呆一宿吧。你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叫門衛告訴我。
張燕說,警察大哥你別走,我現在就想清楚了,非常非常清楚。警察大哥,那兩個男的上了車以後,一個人拿著匕首卡在林拓的脖子上。不對不對,是卡在我的脖子上。也不是,還是卡在林拓的脖子上。這時候我已經被打昏了。那麼,林拓在哪兒呢?
老韓問,你怎麼被打昏的?
張燕說,我們把車剛停下,車門突然被兩個男的給打開了,我當時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老韓問,你什麼都不知道了?
張燕說,對呀,我被打昏了。
老韓對旁邊的記錄員說,你領她去休息室休息一下,給她倒杯水喝。
六、突發事件
事情的經過並不複雜。當日晚上七點,準備在森林大酒家吃飯的林拓給張燕打電話,邀請張燕過來喝酒,並關心地告訴她不要開車了,打的過來,吃過飯後他開車送她回家。半個小時之後,張燕如約來到森林大酒家。他們在這家酒店的生態園吃飯聊天一直到半夜十二點,然後他們一塊兒離開。林拓開車送張燕回家的途中,張燕因喝酒過多,想吐。於是林拓將車停在路邊。張燕打開車門踉踉蹌蹌地走到一邊的磚跺那兒,正彎腰嘔吐的時候,突然被什麼東西猛擊頭部,人立刻昏了過去。當她清醒時已經被人用膠帶蒙住了眼睛和嘴,一個東北口音的人把她拽到車上。聽聲音,對方是兩個人。一個人正拿著匕首頂在林拓的脖子上(這是張燕猜的)。林拓一直在奮力地掙紮著 。
張燕對老韓說,林拓越是掙紮那個男的刀子就越往裏紮。可能是他的掙紮才致使匕首插進他的喉嚨,然後就斷氣了。
老韓問,你看到了?
張燕說,哥,這也是我猜的。
張燕接著講,那兩個人將車一直開到桃源鄉江堤邊,停了下來。他們從張燕的身上和包裏搜出了她的銀行卡、手機和一萬兩千元現鈔。其中一個男人問她的銀行密碼。張燕對他說,我不能告訴你,我告訴你了,你們就會把我殺了。
老韓問,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張燕說,哥,我猜的。記得我還對他們說,你們為林拓這樣幹不值得。這也是我猜的。其中的一個男人說,我們不會殺你,隻要你把銀行密碼告訴我就行了。如果你不說,我就殺了你。
老韓問,你認為這是林拓設的局?
張燕說,哥,這是我猜的。
老韓問,你根據什麼這麼猜測?
張燕說,哥,就是瞎猜,沒根據。
最後,張燕把密碼告訴了他們。他們立刻打電話,證實了她的銀行卡裏確實還有五萬元存款。接著,張燕被他們帶到那棵大樹邊,並綁在那棵樹上。然後,他們就開車跑了。
張燕並沒有看清這兩個人的長相,隻知道是兩個年輕的,本地的農村人口音。
張燕對老韓說,哥,這也是我猜的。
那麼,張燕為什麼對這兩個歹徒說,你們倆為林拓這麼幹不值得呢?真的是瞎猜的嗎?
七、走訪大酒家
老韓手下的偵查員去森林大酒家調查,結果很清楚。酒店胖老板證實,那天晚上確實有這麼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這兒喝過酒。是那個男的先到的,女的快八點才到。他們吃的也很簡單。兩個人一直聊到晚上十二點才離開。胖老板說,他們二位是最後一撥客人,喝酒並不多,而且喝的還是啤酒,不至於到醉酒的程度吧?這兩個人是我這兒的常客,他們的酒量我很清楚。如果那個女的喝醉了的話,那就是她在別的地方喝過了,到我這兒喝的是第二撥。
偵查員問,你肯定她在別的地方喝了?
胖老板說,這隻是我的猜測。
偵查員問,你看他們二位是什麼關係?
胖老板說,他們又是哥又是妹的,搞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夫妻,也他媽的不像情人,都還挺客氣的嘛。
偵查員問,聽見他們聊什麼了嗎?
胖老板說,聽服務生說,聊什麼工程,裝修?好像是吧。
偵查員問,那頓飯他們消費了多少錢。
胖老板說,我那兒都有賬,一查就清楚。
八、走訪第一現場
按照張燕提供的停車地點,老韓手下的偵查員帶著她回到了作案現場(並調取了附近所有的監控錄像)。這個停車地點有四五家私人汽車修配作坊,這個地方原本有一個監控探頭,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壞掉了,因為這一帶處於公安部門更新先進的“天網工程”設備的過程中,正準備統一布局,重新設置。在這個地方還有一個修人行道的水泥步道板的材料垛。就在這裏,偵查員找到了襲擊張燕頭部的那個帶血跡的半塊步道板。
從僅有的監控錄像上看,被害人林拓駕駛的那輛被搶走的轎車,午夜時,先是在修配作坊前方的交叉路口出現,然後就拐進了另一條小街。而這條小街,包括這一片,第二天就要開始安裝新的監控設備了。
老韓想,看來,凶手對這一帶的情況非常了解。隻是他們怎麼知道林拓的車會在這個時間,從這條街經過呢?他們又如何事先知道車會停在這裏?如何知道張燕會選擇這個地方嘔吐呢?何況森林大酒家的老板說他們喝得不多,還不至於到醉酒的程度,除非張燕事先在別的地方喝了……總之,這一切跟林拓有什麼關聯呢?
於是,老韓命令偵查員立刻把周邊所有的街道、商家、銀行點、自助取款機的監控設備全部調出來,人分兩班,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進行查看,找出可疑線索。然後,又調取了附近七個派出所的一百五十七處監控探頭的資料,總計11034小時。這讓正在全力抓捕網上逃犯的偵查員們苦不堪言。可老韓卻說,這可是咱們兄弟長本事的好機會呀。
同時,老韓手下的另幾個偵查員也開始了對林拓和張燕的所有社會關係展開調查。很快,老韓從前方得到消息,林拓那輛被搶走的轎車在火車站廣場一角被發現。車子停在一個黑暗的死角,從車上下來的兩個人都戴著鴨舌帽和口罩,都低著頭,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下了車以後,二人拉開十幾米的距離,徑直朝火車站走去。這時候正趕上一趟夜行的火車到站,兩個人很快就消失在出站的人流當中。經技術部門對圖像進一步分析,警方了解到這兩個男人均在二十歲上下,兩個人的身材都在一米七五左右。兩位偏瘦的體形均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通緝的網上逃犯中沒有類似的人。
老韓想,那麼,誰又是這兩個人的幕後黑手呢?張燕為什麼會猜測是林拓找人來襲擊自己的呢?是理性的,還是非理性的?
九、張燕的故事
張燕過去原本是一個普通的紡織女工,由於經常上夜班,導致丈夫的猜忌,夫妻感情不合,最後小心眼的丈夫和她離了婚。此後,張燕一直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沒有再嫁人。開始,娘兒倆的生活還好,但工廠歇業以後,日子難過了,張燕隻好靠著在報刊亭賣報紙雜誌維持母女倆的生活。說來她們的日子也沒什麼特別,普普通通。據熟悉她的人介紹,張燕是一個既傳統又有點兒小資的女性,人又很有個性,“自信加保守”,這是她的同學、工友、閨蜜對她的一致評價。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的一個中學同學找到她,這位女同學在一家企業上班,這家企業要在職工中集資上市,規定每人需要認購兩萬股,一元錢一股。如果本人沒錢,可以讓自己的親戚朋友來認購,但前提是必須認購,隻是這個同學的經濟比較困難。當時那個年代,“萬元戶”就是傳說中的有錢人了,很是被周圍的人羨慕。於是她想到了張燕。張燕雖不是一個有錢人,但是,她的父母去世以後確實給她留下了一筆錢,這筆錢在當時是個大數目,共四萬元左右。當這個同學找到張燕後,張燕不僅認購下了這位同學應當買下的兩萬元股票,還幫助她的同學買下了她的原始股票。張燕認為,她的這四萬元的本錢是不會丟的,多掙一千是一千,不掙也沒關係。盡管她根本沒有投資方麵的專業知識和相關的韜略,但她僅僅是憑女人的一種感覺就做了。沒想到,這個企業的股票上市以後,僅僅兩三個月的時間,就飆升了二十倍。就是說,張燕的四萬元變成了八十萬元。張燕立刻取出了其中的六十萬元,隻身跑到了海南。之所以去海南,她也僅僅是在報紙上看到海南建省了,新建之省充滿了商機,正在大興土木,到處蓋房。她憑著股票盈利的那股子衝勁兒,認為房地產有利可圖,在海南島毫不猶豫地用這六十萬元買下了四套房子。她心裏的賬很簡單,就算是這四套房子沒掙錢,還得了四套房子。但是,海南的房地產在之後的幾年出現了波折,投資熱漸漸冷卻,闖海南的人紛紛離開了,爛尾樓隨處可見。張燕幹脆把房子扔在那裏回到了哈爾濱,繼續經營自己的股票。而她持有的這一股票也從每股二十元,一下跌倒幾塊錢。就在張燕的股票跌入低穀的時候,海南那邊卻傳來了好消息。海南又開始重新投資建設,很快掀起了一個新的投資熱潮。而張燕當年十幾萬買的一套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一下子飆升到七八十萬。張燕立刻奔赴海南,賣掉了這幾套房子,然後又在三亞購置了幾套新的房產和土地。這些都讓她大大地賺了一筆。接著,她帶著錢回到哈爾濱,繼續投資房地產,做得也不錯。最開心的是,她的女兒也有條件自費去英國留學了。
至於張燕和林拓的認識完全是一次偶然。當時張燕正在找裝飾公司為她新購置的幾套房裝修,而林拓的裝修公司不僅開價最低,而且設計最好。同時,張燕還看到,林拓這個人不僅儀表堂堂,還有林區人的那股子樸實勁兒。他的裝修活兒幹得一絲不苟。張燕還向自己的閨蜜們介紹林拓,推薦林拓,使得林拓的業務有了更多的拓展。簡而言之,他們就這樣認識了,並成為了好朋友。
當然,有了豐厚財富和優渥生活的張燕,還另有一番自己的打算。她不僅僅是有故事的人,還是有夢想的女人。
十、林拓的故事
在林拓看來,張燕隻是一個掙錢的機會,一個重要的客戶,僅此而已。開始,他和妹妹到這座城市裏來闖蕩謀生,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幾乎是誰也不認識。特別是城裏人的那種傲慢讓他們兄妹備感壓抑,但是轉念一想,為了生存,為了掙更多的錢,為了過上好日子,為了變成一個真正的城裏人,就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城裏人的各種關係,把自己的生意幹起來。有了錢以後,才能讓自己的孩子像城裏的孩子那樣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第一步,必須在裝修工程的價錢和質量上下大力氣才行。就這樣,他逐漸打開了局麵,讓公司的業務走向了正軌。
林拓在和張燕相處的日子裏,為了博得張燕的好感,他經常利用喝酒吃飯的機會,向張燕講述她並不了解的林區生活,講述那裏的森林、打獵、各種各樣的野花、綠色的小菜園,以及林區的傳奇故事。這讓張燕聽得十分著迷,並對林區充滿了向往,以致產生了在林區投資建別墅的想法。張燕對林拓說她隻要再掙一筆錢後,就準備到英國投資移民。這讓林拓很興奮,他打電話對自己的妻子說,如果張燕這個女人真的在林區投資建別墅,他再承包下所有的裝修工程,就可以掙到一大筆錢,然後,就接她和孩子到城裏來住,一家人團聚在一起過城裏人的生活。
一位張燕的閨蜜說,林拓對張燕說過,他學過武術(其實僅僅是會一點兒),曾主動做張燕的義務保鏢。這讓張燕感到了一種甜蜜的安全感。
老韓問,那麼,他們兩人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呢?
張燕的閨蜜說,你是說情人?不是不是。張燕不會跟他。
老韓問,為什麼?
那位閨蜜說,不為什麼。張燕有自己的標準。但肯定不是林拓。
老韓問,她跟你說過?
那位閨蜜說,沒有。是我猜的。據我對張燕的了解,這一點我敢肯定。
又是猜的。城市人五花八門的猜測真是讓人鬱悶哪。
據老韓手下的偵查員調查,張燕的個人生活確實很孤獨,女兒又不在身邊,雖然白雪皚皚的冬天她經常跑到海南那邊去,在那裏整天以打麻將、聚餐、美容來打發時光,但仍覺得非常無聊。她的確對她的閨蜜說過,如果投資林區的別墅建成後,並能順利地賣出去,她就可以在英國買一套房子和女兒同住了。因為她的女兒並不想回國,而女兒又是她唯一的親人和精神依托。她深情地說,我愛我女兒,我女兒也愛我。我們母女倆是相依為命啊……
十一、張燕的講述
張燕的情緒稍加穩定後,她向老韓講述了那天晚上她和林拓在一起喝酒聊天的內容片段。
那天張燕對林拓說,她的女兒給她找了一個英國女婿。她打算給女兒在國內和國外各辦一次婚禮。
林拓說,別讓洋姑爺瞧不起咱中國人。他們的蜜月就讓他們住在林區的別墅裏。
林拓款款地說,外國的婚禮都是在教堂裏舉行,顯得非常莊嚴寧靜,而中國人的婚禮就亂糟糟的了,像是給窮人發救濟款似的,亂成一團。古時候中國女人招親就常常像賭博,甚至采取拋繡球的辦法。而外國人有一個愛神叫丘比特,隻要他把愛情之箭射向誰,誰就會陷入情網……外國人講究的是情調。
張燕對老韓說,我知道他是在暗示在林區建別墅。
老韓問,在林區建別墅你確定下來了嗎?
張燕說,沒有沒有。我覺得這幾年下來林拓變了。我曾對他直言不諱地說過,你的優點是聰明,你的缺點是太聰明。
老韓問,他怎麼說?
張燕說,他說,跟城裏人難處,跟城裏的女人處更難。
老韓說,這麼說,在林區建別墅的事並沒有確定下來?
張燕說,對。所以他才天天黏著我,形影不離,恐怕這單生意跑了。
老韓問,除了林拓還有別的人選嗎?
張燕說,沒有。
老韓問,為什麼沒有?
張燕說,哥,建別墅的事還沒公開呢。
老韓問,你煩林拓嗎?
張燕說,有點兒。
老韓說,所以,你就……
張燕說,哥,你錯了。我決不會這麼幹。
十二、小叢的故事
在林拓被殺害的那天深夜,還有兩個人出現在案發現場,其中一個是小叢。
小叢是一個來自雙城農村的青年,二十一歲。雙城歸哈爾濱管轄,到省城走高速公路隻有四十多分鍾的路程。高速公路和有線網絡,讓小叢對美化的、理想化的、虛擬化了的城市生活非常羨慕,對城市的時尚和繁華充滿著向往。鄉下生活的單調與農耕的枯燥,讓他很想在城裏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工作,有一個小小的住房,過上他渴望的城裏人的生活。
夢想是行動的先驅。小叢就是帶著這樣一個夢想來到省城哈爾濱。與他同行的還有他的女友蘭蘭。蘭蘭是小叢的姐夫介紹給他的,姐夫覺得這個小女孩兒不賴,沒脾氣,笑眯眯的,聽話又能幹活兒,是個好媳婦的料,就介紹給了自己的小舅子。隻是,小叢對這個傻嗬嗬的女友並不滿意。除了樸實,其他的和城裏的時尚女孩兒不能比。
兩個來自鄉下的年輕人來到省城以後,先去了道外區,在一個三不管的私建濫建地區租了一個破爛的小房子,那裏的環境連農村都不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走在繁華的大街上,城裏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農村人,就是到小飯館吃個飯,服務員向他們介紹的也是農村菜,什麼酸菜粉呀,燉豆腐啊之類的。在他們一起同居的日子裏,小叢天天出去找工作,他希望能在電信部門找一份工作,可是他僅僅是一個初中生,學曆不高,專業技術也十分欠缺,說白了,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手機和電腦愛好者而已。
年輕的農村人到城裏來找工作,真的是很難,到處碰壁成了家常便飯。有時候,找到的工作並不可靠,幹了一兩個月,老板賴著不給工錢,就借故把他們打發了。蘭蘭原本想的是,和小叢一起到城裏闖蕩,掙了錢之後回到農村開個小超市,小兩口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萬一要是掙了大錢,就把鄉下的地包出去,在城裏買個房子,也開一個小超市,再把父母都接來,在城裏過過好日子。
這兩個農村小青年在城市漂泊的日子過得非常拮據。恰恰在這個時候,蘭蘭又懷孕了。顯然不能把孩子生下來,可是,做人工流產又需要一大筆錢,這筆錢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其實,當憨厚的蘭蘭看到在城裏生活的窘迫時,已經心灰意冷了,對小叢也喪失了信心。在那段日子裏她心裏也很清楚,她知道小叢並不喜歡她,他羨慕的是那些時髦的城裏女孩兒。真是“城市大姐浪一浪,農村二姐趕不上”啊。可肚子裏的孩子又讓她左右為難,故一時離不開他。她想,無論如何得先把孩子做掉,然後再作打算,哪怕小叢不要我了也沒關係。
沒想到,小叢突然不辭而別,音訊皆無。半個月後,小叢又突然回來了。隻是小叢僅僅在這個臨時的小破家裏住了一夜。晚上的時候,小叢對她說,蘭蘭,咱倆八成結不了婚了。蘭蘭說,我心裏早就知道。蘭蘭心想,自己的確也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不如早點兒回鄉下去,吃糧有地,吃菜有園子,生活自由自在,何必在這兒遭這個罪呢?
第二天,小叢帶著蘭蘭一起坐火車來到了齊齊哈爾。小叢先領蘭蘭看了齊齊哈爾的市容,然後又領著她去紮龍自然保護區看了鶴。之後,小叢向出租車司機打聽,師傅,哪兒有私人打胎的地方啊?司機順手從手摳裏取出一張髒兮兮的名片,說,就找這個人,肚子裏所有的麻煩全部搞定。
出租車司機給他們介紹的是一位黑醫生。這兩個農村青年在黑醫生那裏打完胎之後,小叢便帶著蘭蘭去一家燒烤店吃飯。吃飯的時候,蘭蘭問小叢,我一直想問你,你哪來的這麼多錢?小叢說,我在電信部門找了一個工作。蘭蘭問,在什麼地方?小叢說,在大慶。小叢又說,蘭蘭,我們恐怕結不了婚了。蘭蘭說,這你都說過一次了。小叢長歎了一聲說,我覺得對不起父母和你呀。蘭蘭聽了這才有些擔心地問,哥,你都幹了啥事兒?小叢說,你就不要問了。我之所以和你分手也是為了你好啊。蘭蘭覺得小叢這樣說,有點兒像電視劇裏的情節,覺得很有趣兒。小叢接著說,蘭蘭,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