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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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成
一、開篇
到了五月份,哈爾濱才算剛剛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春天。盡管如此,五月裏的春天依然是乍暖還寒。我們常在俄羅斯文學中看到“春寒”這樣的詞,這在南方是沒有的。不過,到了中午時分,太陽的光芒照在人的身上卻是暖洋洋的,那條穿過哈爾濱城市的鬆花江也快要解凍了,鬆花江兩岸的小桃紅就要在這樣的日子裏競相開放了,這讓哈爾濱的春天充滿了活力和希望。是啊,好日子又開始了。
這一江段是桃源鄉的大堤。桃源鄉不大,是一個小漁村,小漁村的東麵是一片雜樹林,這裏的人們似乎至今還過著那種古樸的、老式的傳統生活。他們喜歡這樣的生活,打漁、拾柴、伺弄菜園子,春天的時候再看看爛漫的桃花,這樣的日子才讓他們感到舒心、幸福。
小漁村裏的勤勞人家,在天剛蒙蒙亮時,就早早地去雜樹林裏拾柴火去了。夜裏的春風會吹掉許多枯樹枝。拾柴火要趕早不趕晚啊,去晚了,拾柴的人都出來了。老史頭兒便是起得最早的一家。這也是他們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他和老伴兒出來的時候,天上的月牙兒還沒化掉呢。晨曦中將化未化的鬆花江罩上了一層輕柔的薄霧,萬籟俱寂,似乎能聽到樹枝被吹落的聲音,輕輕地撥動著老人的心弦。
老史家一共三口,老夫妻倆和一個十八歲的兒子。老兩口起得早,年輕的兒子還要睡一會兒懶覺。老兩口喜歡這片雜樹林,用拾來的柴火燒爐子做飯,香啊,然後坐在灶台前看火光,覺得身心很溫暖。他們每天都將拾到的柴禾碼在自己的院子裏,像一堵藝術牆似的,非常養眼。是啊,總要多拾些柴火才好,等到冬天下雪了,柴火被雪覆蓋就不好拾了,還是早些準備的好。
雜樹林裏靜靜的,隻有晨風掠過林子梢頭時發出的颯颯聲。老兩口彎著腰拾那些被風刮下來的樹枝兒。今天拾柴,老兩口不約而同地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兒,但又說不清,他們側身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又彎下腰繼續拾柴了。
烏鴉們突然從樹梢上飛了起來,老兩口停下了手裏的活兒仰頭看著,並微微地側著頭仔細地傾聽。老史的耳朵有些背,他隻是狐疑地看著身邊不遠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耳朵很好的,她轉過身來順著風仔細地聽。在這個空曠的地方,若是順風,能把五公裏之外的聲音傳過來。
聽了一會兒,她轉過頭來對老史說,老頭子,我咋聽見有人喊救命呢?
老史問,你聽真嘍?
老太太說,聽不真,大舌頭似的,嗚嗚的,好像是個女人。
老史說,那你怎麼敢說是喊救命呢?
老太太說,我猜的,聽著像啊。
於是,兩個人順著聲音尋找過去。兩個人差不多走了二裏地,果然看見一個女人被牢牢地綁在江堤邊的一棵老榆樹上,眼睛和嘴都被膠帶封住了,動不得也喊不順。這棵老樹上參差著六七個老鴰窩。據說,這兒的老鴰是有靈性的,被當地人奉之為神。樹上的老鴰見有人來了,啊啊地叫得更亂了。
老樹上綁著的那個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歲,穿著時尚,肯定是個城裏人。
老史心裏說,這是出大事了。然後走了過去,撕掉了粘在女人嘴上和眼睛上的膠帶。
這個女人立刻說,大爺,還有一個人呢。
老史問,在哪兒?
這個女人用下巴衝著江堤方向直努,說,好像就在那裏。男的。
老史對老伴兒說,你先把她解開,我去看看。
然後,他一個人跑到江堤那兒,果然,他看到一個男人正麵朝下躺在大堤的半坡上,衣衫和褲角被江風吹得撲撲作響,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在老史頭兒眼裏一切顯得那樣的不真實。老史愣住了,他完全沒料到有人被殺了。按說,他在江邊住了有半個多世紀了,沒少看見被淹死的人,這些可憐的溺水者有的在鬆花江麵上順流而下,有的則被晚浪衝上了江岸。這對小漁村的人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可眼前這個男人明顯是被人害死的。這一瞬間,老史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他甚至都不敢走向前去看個究竟。
這時候,那個被解救下來的女人和老太太一起跑了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那個女人突然恐怖地尖叫起來,一個勁兒地喊,這是怎麼啦?這是怎麼啦?
將化未化的鬆花江仍然靜靜地在晨曦中向東流去,直至迷蒙的遠處與天地融成一體。
遠處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
老太太對老史說,兒子來了。
老兩口的兒子小史每天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騎摩托車過來接拾柴的老爸老媽回家。他會先把柴火馱回去,然後再把老爸老媽接回家去。這幾乎成了他每天固定的程序。
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很快,年輕的小史騎著摩托車從雜樹林那邊駛了過來。
年輕人顯得很老練,或者這類事他在中外電視片兒中看多了,見怪不怪了。
小史對他老爹說,什麼怎麼辦?報案啊。
說著他掏出了手機,一邊打一邊說,我給鄉警打電話。
這兒的漁民對派出所的電話都很熟,因為他們經常發現一些溺水者,自然要打電話向派出所報告。桃源鄉派出所隻有兩個人,村民們大人小孩兒都有他們的手機號碼。
小史打通了電話,說,於叔,這邊殺人了,你過來吧。大清早的,誰給你開玩笑!我老媽老爸都在這兒呢。還有一個女的。對,她是活的。我當然肯定。什麼,叫她聽電話?她在那兒尖叫呢,已經失控了。你趕快過來吧。
二、於得水的故事
於叔——於得水是漁民的兒子,也是桃源鄉的人,這一帶對他而言就像熟悉老婆的身體一樣,沒有他不清楚的,包括誰家有幾隻公雞,幾隻母雞,隻幾鵝,幾隻羊,幾隻狗,甚至房簷兒上有幾個燕子窩,他都清清楚楚。用他的前任老韓的話說,這才是合格的鄉警。鄉警的基本素質,就是熟悉他所管轄的那一地帶的每一個人的情況,像誰出生了,誰去世了,全都得到場。用韓前輩的話說,小孩子一生下來,你就得為他們保駕護航,一直到去世了,你這才能說,行了,保護你的任務算完成了,你放心走吧,家裏的事有我呢,不就是求個家人平安嗎,沒問題。
多年前,老韓警校畢業,本著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的分配原則,他應當分到南崗區去,談話都談完了,結果打字員打錯了行,打成桃源鄉,就被分配到這裏。他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上班騎兩小時,下班騎兩小時。這一幹就是十年。領導也知道這小子辛苦,知道這小子還是個人才,帶一帶,能成塊好料子。可一時也沒什麼辦法。恰好,桃源鄉的於得水從警校畢業,這才替換了他。兩個人交接的時候,韓前輩才跟小於說了上麵的那一番話。
於得水開著分局剛配給他的警車到了現場,一瞅,也吃了一驚。盡管他在電話裏已經知道了這是一樁凶案,但是這和人到現場的感受完全是兩回事。他腦子裏迅速跳出了兩個字:大案!他當然清楚處理這樣的大案不是自己的職權範圍,他的任務是保護現場,並迅速向分局報告。這也是韓前輩交代給他的。
於得水用勘查溺水者的方式,對現場作了一個大致的測量。然後,由老史陪著到綁女人的那棵大榆樹下作了記錄,畫了現場草圖。這種事情他幹起來那絕對是輕車熟路。雖然破這樣的案子不是自己的事,但是,他應當盡一個鄉警的職責。
當於得水詢問那個被綁在樹上的年輕女子時,她已經語無倫次了,什麼也說不清楚,總是所答非所問,人徹底混亂了。於得水看沒法子和這個女人對話隻好放棄,就在現場做進一步的勘查。
這時候老史的老伴兒走過去,開始用傳統的方式勸導那個女人,說莫傷心啊,保重身體之類的話。這讓她的兒子小史煩得不行,說,老媽,你說的這些都沒用。話音未落就讓老太太數落了一頓。小史說,好好好,你說吧,弄不好她就是凶手呢。
現場勘查工作做完之後,於得水掏出手機給分局的韓前輩打電話。
於得水和老韓都是一個警校畢業的學生,於得水畢業後到桃源村報到的第一天,向老韓報告說,我姓於,叫於得水。漁民的兒子。前輩,您哪?老韓說,我姓韓,工人的兒子。然後老韓很前輩的樣子說,小兄弟,從今天開始,不管你是漁民的兒子還是工人的兒子,從今天開始,現在,咱們都變成了人民的兒子啦。從今往後,咱們不但爹媽多了,兄弟姐妹也多了,這一大家子人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了。還是忘掉你是漁民的兒子吧。韓前輩的這番話於得水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並且倒背如流。隻要有新警上崗,他一定會問,你是農民的兒子還是工人的兒子啊?對方回答後,他就會把韓前輩當年說過的那番話再說一遍:小兄弟,從今天開始,不管你是農民的兒子還是工人的兒子,從今天開始,咱們都變成了人民的兒子啦……
當初剛出警校的青年學子肯定是有理想的一族,比如當個老練的大偵探,破幾個錯綜複雜的大案要案。然而,歲月是一個魔術師,它會在不知不覺中更換你的夢想,並讓你的夢想變得越來越具體,越來越現實。現如今,作為桃源村鄉警的於得水,他的理想是,啥時候能像韓前輩那樣破一個大案,也不枉當一回警察。於得水在桃源村已經幹了十年了,一直是和小偷小摸,以及處理溺水者這樣的治安、民事案件打交道,若是能破一個有模有樣,能夠給自己提份兒的大案,將來也可以拍著胸脯說,咱也是有故事的人。可這一天到晚的,總是那些家長裏短的小案子,破這種小案子根本用不著什麼智商,看一眼物,再瞅一眼人,心裏就什麼都明白了。這就像桃源村的老漁民一樣,瞅上一眼,就知道這一網能打上些什麼魚。
韓前輩的理想也被“魔術師”給改變了。他原本有兩個理想,一個是當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上班下班,參加生產勞動,不用動那麼多腦筋去破案,幹好自己那份本職工作就完了,接觸的都是陽光的事,舒心的事,用不著起五更爬半夜,弄得一家人雞飛狗跳提心吊膽的。一幢居民大樓裏,回來最晚的總是自己,走得最早的也是自己,生活毫無規律的還是自己。林區還有禁獵期呢,可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嘴不離煙,手不離案子,整天皺個眉頭,耷拉個臉,天兒頂天兒地和這些社會渣滓,和那些血腥的作案現場打交道。啥時候是個頭哇?一次於得水和韓前輩喝酒的時候說,前輩,我老崇拜你了,一接手全是大案。我啥時候能熬到你這個份兒上呢?老韓說,小兄弟,我可不願意和這些殺人凶手打交道哇,可沒法子,這就是命啊。我都幹了二十多年的警察了,把整個青春都耗在這兒了。你還崇拜我?我現在最崇拜你啦,多好哇。我想回來都回不來啦。行了,喝酒吧,別說這些沒味兒的話了。
老韓的第二個理想似乎還比較現實,就是去當一個像於得水這樣的片兒警,一天悠哉遊哉的,大清早出來啦,權當鍛煉身體了,在管區逛上一圈兒,順便拾點兒柴火,再到江邊跟打漁的鄉親嘮兩句,有啥新情況沒有哇?漁民說,有哇,我親眼看見一隻老鷹把樹上的喜鵲給強奸了。老韓說,我看你就像那隻老鷹。我可告訴你,你家那個小二你可給我盯緊了,小眼睛眨巴眨巴的,你得給這小子戴上籠頭,不然整出事兒來,你就別打漁了,天天上衛生所打吊針去吧。漁民說,他敢給我鬧事兒,我活蒸了他。老韓說,你看看,你看看,又他媽的來啦,要說服教育,把他往正道上領。你呀,回去先把他染成兩種色兒的頭發給我剃嘍。漁民說,妥!立馬就辦。開心地扯一會兒,再扔倆錢整兩條鯉子,回家了。這一天連吃帶喝都有了。然後,有空再幫助漁民們補補漁網,串串門子,聯係聯係村裏的低保戶,到頭來,錦旗也有了,模範也當了,獎金一小遝。臉紅撲撲的,多幸福的一個人哪。
但是,老韓的這個理想剛跟頭兒說一句,立刻就被頭兒嗆了回去,喝道:說點兒著調的話。老韓說,頭兒,這是我真誠的想法,到您那兒咋變成不著調的話了?頭兒板著臉問,黑三那個案子進展怎麼樣了?老韓說,正在摸排。頭兒說,我再給你三天時間,破不了,唯你是問!老韓心裏想,他娘的,最難對付的不是罪犯,而是領導。
於得水對著手機說,誰?我是崇拜您的人唄。前輩,快過來吧,我這兒出大案了。
老韓揶揄說,是不是你那兒的電話線讓人給割斷了,還是誰家的豬讓人給趕跑了?小兄弟,這些案子都不好破啊,難為你啦。對啦,對你們鄉後進青年的幫教工作做得怎麼樣了?我在報上看到你的先進事跡了,全鄉十年無大案哪。
於得水說,行啦前輩,您就別擠兌我了。我這兒真發現了一樁殺人案,一男一女,死了一個,另一個好好的,就是精神有點兒失控,在大堤那兒幹嚎呢。您快過來吧……現場沒問題,這荒郊野外的,連個圍觀的人都沒有,用不著保護。是!前輩,肯定保護好,我連江風都不讓它刮過來。
三、老韓的故事
老韓是分局的老刑警了,他這一生究竟破了多少案子自己也說不清,以後還將遇到些什麼案子他也心裏沒底。隨著閱曆和年齡的增長,他已經不再巴望能過上幾天清靜安閑的日子了。不過,這家夥對案子有種天然的敏感性,像一隻站在高岩上的禿鷲一樣,能在紛繁複雜的環境中嗅出獵物的藏身之地。他手下有一幫得力的刑警,這幾個人雖然高矮胖瘦不同,個性也不同,有的溫文爾雅,有的強悍凶猛,有的看上去似乎天真幼稚,有的見生人還有點兒靦腆,但個個都是好獵手,不僅精力超群,而且智力超強。普通人跟他們在一塊兒常常感到有些茫然。
老韓這個人呢,看上去的確有點兒冷酷。他解釋說,是這些案子把我變成這種樣子的。比如你一天不開心,不過就是臉色不太好唄,泡個熱水澡,緩一兩天就好了;如果你一個月不開心,就是瘦一點兒唄,補補營養,還能恢複;假如常年不開心,那他媽的連長相都變了,自己都不願意照鏡子了。
老韓確有一種超出常人的敏感性。同樣是從一條街上走過去,若是好商人,會感覺到這條街上潛藏著什麼樣的商機;如若是犯罪分子,他會尋找出這條街上有什麼可以作案的地方。而老韓總是能夠在這條街上嗅出什麼異樣的味道,從而抓住作案人的行蹤。他甚至還能從他身邊走過的陌生人身上判斷出對方的職業、年齡、經濟狀況、個性、眼下是否活得開心,甚至是否是一個潛在的犯罪分子。所以,他讓許多心地複雜的人在他麵前感到不舒服。
他接於得水電話的時候,剛剛了結了一個案子。這是頭兒命令他們在一個月內必破的案子。在頭兒限期破案的指示下來的時候,他照例會預留出一小段時間,讓自己的手下發發牢騷,罵罵領導,然後,他咳嗽一聲,說,行了,軍事演習結束了,現在開始“清網行動”。在這期間他會盯住某個辦案人,不管是在開會,還是喝酒,他都會不失時機地對那個人說,你別咧著嘴在那兒傻笑,槍呢?找不到槍,我跟你講,我讓你一分鍾也消停不了,什麼休假,什麼獎金,想都別想。對方會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頭拱地,挖地三尺,也要把槍找到。韓哥,我現在都把那個“清網”摳來的老嫌疑人弄瘋了,我也快瘋啦,到處牽著他出去找槍。老韓說,你就是瘋了,也得先把槍給我找著以後你再瘋。
四、初步調查
老韓讓預審員把那個被綁架的女人帶到第一訊問室。他喜歡第一訊問室這個環境。這個訊問室有一個不很大的窗戶,陽光會從這個小窗戶射進來,有時候鳥兒和附近居民養的鴿子也會在窗台上歇腳,好奇地向室內張望。這會讓訊問室裏的犯罪嫌疑人有一種渴望自由的欲望,同時也讓預審員有一個很自然的話題,開一個好頭。要知道,渴望自由是人類共有的天性。
桌子上就放著這個女人和那個男性死者的相關材料及照片。在這之前,老韓手下那幾名精兵強將已經把那個男性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這個人四十歲,有妻子和孩子,來自黑龍江某林區。由於這些年來林業不景氣,他便在林區做一些木雕和擺件之類的小生意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是一個頗有藝術氣質的人。父母雙亡後,他便帶著妹妹一塊兒來到了省城哈爾濱謀生,闖蕩。這主要是緣於他早些年參加省民俗作品展的時候,看到省城到處都在蓋大樓,特別是發現那些城裏人喜歡用木料裝修自己的房子,覺得這是一個商機,才決定到省城闖蕩,開展裝修業務的。
老韓並不理會麵前的那個女子,拿起了卷宗裏那個男性死者的照片看了起來。研究死人是警察的基本功課之一。老韓從死者的照片中看到,這是一個長得挺帥氣的中年人,憑他的職業眼光,從這個中年人的眼神裏看不出那種潛在的犯罪氣質,反倒是彌漫著一種與他的年齡並不相稱的幼稚和夢幻感。老韓想,看來這小子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哪。那麼,他的夢想是什麼呢?是想掙大錢還是想當一個藝術家?若是前者,就可能會悄然地培育某種罪惡的欲念,若是後者,也有可能在達不到一定高度的時候,摧毀了他的個人意誌,從而瓦解了他曾為之奮鬥的事業。想到這兒,老韓丟下死者的照片長歎了一聲,心想,看來做一個普通人也並不容易呀,也會有許多困擾啊。那麼,這個人在被害前都遇到了些什麼樣的困擾呢?是什麼樣的人和事導致他死於非命呢?死前,他是否預感到會遭遇這樣一個不幸的結局呢?此外,他和麵前等待詢問的女人又是一個什麼樣的關係呢?難道他和這個女人有婚外戀情嗎?如果是如此簡單的話,為什麼又要置他於死地呢?誰是殺死這個男人的凶手呢?是他麵前的這個女人雇凶殺人,還是這個女人的丈夫親手所為?或者另有他人?還有,是誰把這個女人綁在江邊的大樹上的?
五、訊問室裏的張燕
坐在訊問室裏的這個女人叫張燕。由於老韓長時間隻看材料不說話,她有些慌亂。而且,今天自己這樣一個特別的角色讓她很不自在,很不自信。她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應當發生這一幕,這是肯定的,但在內心她還在為自己的尊嚴做努力。隻是現在畢竟坐在公安分局的訊問室裏被人家訊問。這讓她有一種窒息感。她在心裏不斷地重複著“倒黴、倒黴、倒黴”。當然,她也努力地想理清自己的思路,把事情的經過跟麵前這個男人說清楚,可一看到這個男人那張陰沉的臉心裏就全亂套了。現在,她想向這個男人表明的是:哥,咱不是罪犯,而是受害者。她還想讓對方意識到她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她應當和對麵這個人平起平坐。隻是訊問室裏的空間讓她的這些努力變得徒勞。訊問室的設計顯然是建築師深思熟慮的結果。看來,空間對人的心理影響不容低估啊。
足足過了有十分鍾,老韓才從翻閱的卷宗中抬起頭來,問:思路理清了沒有?
張燕說,什麼思路?哥,您是不是問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警察大哥,我對天發誓,我根本就沒想到昨天晚上會發生這樣的事。太可怕了。
說著,張燕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嘴裏不停地叨咕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老韓說,說說吧。
張燕繼續說,警察大哥,這一天,我根本沒有想到會跟別的日子有什麼不同。早晨我開著車出門,還像往常一樣拿著我的包包,帶上手機,就開車走了。但是,警察大哥,我沒想到那天晚上會出事,更沒想到林拓會被人殺死。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真的,如果我想到了這些,我就不會出門。林拓打電話找我,我也不會去。警察大哥,其實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他會找我,我這幾天太累了,我特想早點兒回家洗個熱水澡。你知道嗎?哥,一到春天,人就心躁,洗個熱水澡就可以讓自己安靜下來。在林拓打電話找我之前,我還想早點兒回家上床睡覺,但這一切都被打破了,林拓打電話來了。
老韓點燃了一支煙冷冷地問:林拓幾點打的電話?在電話裏都和你說了些什麼?接電話的時候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