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拿了耳環就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小姐,你怎的這樣大方?你可知道那耳環值好多錢!”奶媽嚷道。

“好了好了,進來吧”穆顏不回應,直接把奶媽拉進門來。

奶媽見她從頭到腳都收拾的齊整,便道“我孩子能振作起來比啥都強”

“我出去一趟”穆顏道。

“你去哪裏?”奶媽道。

“你別管”穆顏回道,把身上值錢的首飾全卸下來交給奶媽,道“隻要我還活著,不會讓你們再挨餓”

奶媽再也堅持不住,捂著臉就哭,她以前覺得穆顏太任性太缺乏教養老是惹她生氣,但如今她變得懂事,自己反而更難過,她恨自己沒有能力,不能讓穆顏在她的庇護下繼續做任性的小姑娘,她這是被生活逼的啊。

穆顏沒有去徐府,雖然那個讓他爹身敗名裂的人就衣食無憂的生活在那裏,她知道去找他也沒用,也許連門都進不去,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小女生慣用的把戲,麵對人生真正的困難時,這些小伎倆真是毫無用處,她現在比所有的同齡人都清醒,她知道自己目前最急需解決的問題是衣食住行。

如今她已雇不起馬車,不管去哪裏都要步行,她走到曾府,閽者卻告訴她曾修能不在家,又去了展府,閽者告訴他展越也不在家,一開始穆顏信以為真,直到後來要找的人全不在家時,她才恍然大悟,他們並不是不在家隻是不願見自己而已,穆顏望著西邊殘陽即將落入地平線,半個天際都被染成了橘紅色,什麼話也不想說。

穆顏又累又餓拖著步子走在永安街上的人流中,路過金玉滿堂時,她停下腳步,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一個尚書令的倒台雖是長安城的大新聞,卻也像投入湖中的石子,雖驚起了一圈圈漣漪,湖麵卻很快的又恢複平靜,這裏有太多美好的回憶,可如今她隻是庶民一個,這裏的繁華富麗全都與她無關。

“穆顏小姐,穆顏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

穆顏循聲望去,喊她的人是金玉滿堂斜對麵打燒餅的,以前的穆顏絕不會注意到他。

“喊我什麼事?”穆顏走過去問道。

那老人用一雙粗糙的大手把兩塊燒餅裹在荷葉裏遞給穆顏道“趁熱吃吧”。

穆顏隻覺一陣熱淚向上湧,哽咽著道“謝謝”

“別謝我,是他請你吃的”老人把手往對麵一指,穆顏轉臉一看,就見那小流浪兒挎著個竹篾籃倚在金玉滿堂門前的木柱上,朝她眨了眨眼。

“你叫什麼名字”穆顏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問道。

“六斤”流浪兒答道。

“這算什麼名字啊”穆顏笑道。

“鄉下人沒什麼文化,出生時六斤便叫六斤咯”六斤笑道。

“這不會是偷來的錢吧”穆顏晃了晃手中的燒餅。

“早就不偷了,我現在做正經生意”六斤把竹篾纜往穆顏麵前送了送,裏麵躺著十幾個青黃色的鴨梨。

“好樣的”穆顏道。

“發不了財,但也餓不著,靠力氣吃飯,踏實”六斤道。

穆顏笑了笑,自從她家發生變故後,她就不斷的接受社會這本大書的教育,她爹的門生故吏們告訴了她什麼叫世故,她的朋友們告訴了她什麼叫冷漠,而這個小叫花卻在教她靠自己的力氣吃飯,世事難料啊。

“自從我家發生變故,人人都像躲瘟神似的躲我,生怕我連累了他們,你就不怕嗎?”穆顏咬了一口燒餅,含混不清的問道。

“我什麼都沒有怕什麼,已經是社會最底層了,還能掉到哪裏去?再說了你一個大小姐如今就蹲在大街上吃燒餅,你都不怕我怕什麼”六斤道。

“果然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穆顏道。

“哎,大小姐,我知道你日子苦,你若是有什麼難題隻管來找我,整個平康坊,不,整個長安城就沒有我六斤不知道的事兒,誰家相公在外麵養了外室,誰家娘子有了外遇,誰家公公跟兒媳扒灰,我全都知道”六斤道。

“我要知道這些做什麼?!我就想知道哪裏有錢撿”穆顏道,把一個燒餅都吃光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給,解解渴”六斤遞了一個梨子給穆顏。

“要給就給兩個”穆顏道,伸手到他籃子裏又拿了一個。

“強盜一樣”六斤道。

“不當強盜怎麼活下去呀?”穆顏眨著眼,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道“等以後我飛黃騰達了忘不了你”。

“那是必然,姐姐一看就是富貴相”六斤眯著眼笑道。

走出平康坊,穆顏就徑直往自己家走去,她想把母親種的臘梅花帶回去,門上的封條已經去掉了,門頭的匾額換成了徐府,這宅子被朝廷收回後就進入了買賣市場,看來已經賣掉了。

“徐府?哪個姓徐的?”穆顏咕囔道,用手拍了拍門,門開了,穆顏對門後的傭人道明了來意,那傭人便進去通報了。

穆顏等在門外,汗流浹背,蚊蟲特別多,叮的她滿身奇癢無比,坐立不安,心裏憋著火,過了好久,門開了,穆顏趕緊轉身走過去,卻發現門裏正站著徐妙義。

“怎麼是你?”穆顏問道。

“為什麼不能是我”徐妙義得意的笑道。

林穆顏嘴巴張了張卻發現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算了,這裏一切都是你的,請把那棵臘梅樹給我”。

“林穆顏,你終於會對我說請了?你以前的驕傲哪裏去了?你也知道如今這裏一切都是我的,臘梅樹當然也不例外,為什麼要給你?”徐妙義問道。

穆顏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諷刺要對自己發泄,便道“說吧,你要什麼條件?”

“跪下來求我”徐妙義道。

穆顏慢慢的走到她跟前,道“你算什麼大家閨秀,你就是個賤人,你也配讓我跪?”說完就大步往裏闖。

徐妙義追上來伸手給了穆顏一耳光,穆顏二話沒說狠狠的還了她一耳光。

“你竟然敢打我!你以為你是誰”徐妙義吼道。

仆人們追上來拽住穆顏,穆顏就使出了她的三招半,把仆人們都甩的遠遠的,徐妙義不敢近身,就大喊大叫,護院們全出來了,製住了穆顏。

徐妙義走上來左右打了穆顏兩個耳光,道“還手啊”

穆顏伸出腳狠狠的揣在了徐妙義的小腹上,她痛的彎著腰蹲在地上,吐苦水。

“把她送官”徐妙義痛苦的擠出這幾個字。

護院們押著穆顏岀府。

“慢著”徐妙義道“到了官府一定要提我爹爹的名字”

“徐妙義,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穆顏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