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顏要被帶去大理寺,襲擊門下侍中女兒這種大罪需由大理寺卿親自審理,現任大理寺卿陸聞天有兩件事在京城廣為流傳,一是他在幼年時,自己獨自在家玩耍,抓到一隻老鼠,就用棉線把老鼠像犯人似的五花大綁起來,然後審判問罪記錄在案,最後給老鼠施以死刑,這一切被他爹透過門縫看的一清二楚,覺得他這個兒子將來必是個刑獄的人才,便從小培養他學習司法,另一件事發生在七年前,當時濟南郡有個名門望族王氏,在當地稱霸一方為非作歹,當地官員都拿他沒辦法,韓淵就任命陸聞天為濟南郡守,他到了那個地方,三下五除二把王氏一族殺的殺關的關,很快便肅清幹淨了,他忠於皇上,不結黨,鐵血手腕得罪了一大批權貴。
爹爹與陸聞天並無交情,自己現在又是戴罪之身,有了徐妙儀的特殊交代,想必陸聞天也樂得送她順水人情,反正如今自己的命就如螻蟻一般,誰想碾死都極簡單,若托人送信給八皇子或許能救自己一命,可她情願死也不願連累他。
陸聞天坐在條案後麵翻看案上的卷宗,人到中年,身材依然瘦削,皮膚白皙,眉眼竟然很和氣,身著一領淺藍色直裾,頭上紮了條同色的發帶,衣著樸素,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很難想象他有傳說中的霹靂手段,皮囊有時候是一個人最好的掩飾,穆顏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他,但卻想不起來,她也許並不是忘了,隻是沮喪至極,沒有力氣也沒有興趣再去想無關緊要的事。
“跪下”身旁的獄吏吼道。
穆顏一驚,腿發軟,便跪到地上,陸聞天聞聲抬起頭,望著穆顏,隻有那麼一瞬間,眼裏掠過一絲驚詫,旋即又恢複正常,問道“是穆顏小姐吧”
穆顏點點頭。
“犯了什麼罪?”陸聞天望著獄吏問道。
“毆打門下侍中徐大人的女兒徐妙儀小姐,侍中大人特別交代要大人一定依法處置,給小姐一個公道”這獄吏果然沒把重點忘掉。
如今徐信芳這個名字在京城已是炙手可熱,對大理寺卿連個請字都不必說,官場的潛規則很微妙,依法處置在此時就是從重從嚴處置,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二十年的陸聞天不會不知道,但他卻隻淡淡的說了句“先帶下去吧”
穆顏被關在了一個很好的牢房裏,雖然空氣仍是汙濁,氣味也不好,但卻是單獨的一間,地上的稻草也是新換的,還有幹淨的棉被,已是很優厚的條件。
穆顏以前沒來過牢房,自然不明白這些好處,抱著膝蓋埋著頭靠牆坐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是天災人禍,壓的這個瘦弱的姑娘幾近崩潰,她總是出現幻覺,認不清現實,不明白爹怎麼忽然就沒了,不明白自己怎麼到了這種處境,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親戚朋友都不來往了,自皇後壽誕以來她就再沒見過韓徹,但她並不怪他,他畢竟是個皇子,這個身份給他榮耀,權利,便利,卻也是他的桎梏,可轉念一想,就算他來找她,她又願意見嗎?如今自己不但是個庶民還是戴罪之身,與八皇子隔了千山萬水,恐怕今生再無可能,既然知道沒有結果那就最好不要開始。
穆顏就這麼信馬由韁的胡思亂想,不知不覺竟睡著了,不知什麼時候被獄吏開鎖的聲音驚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隻見兩個模糊的身影走近了,一個人俯下身喊道“穆顏小姐,穆顏小姐”
“恩?”穆顏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起來回家了”那個人道。
穆顏聽出了是陸聞天的聲音,一下子清醒了,道“回家了?”
“是”陸聞天回應道。
獄吏扶起穆顏,陸聞天在前麵打著燈籠帶路,已是後半夜,星星都隱沒了,隻有一輪明月掛在天上,草叢裏不知道有多少未眠的促織,叫聲熱鬧嘈雜襯的這夜色更加寂寥,出了大理寺,隻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前的石板路上,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立在馬車前正跟車夫閑聊,月色下車與人都隻剩一道黑色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