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概述
早在佛教傳入廣闊的藏地之前,乃至吐蕃王朝尚未建立的遠古時代,本教就已廣泛盛行於雪域高原,並作為普遍信仰存在於藏族人生活的方方麵麵。這種古老的宗教從藏地本有的原始宗教中產生,又在漫長的曆史發展過程中吸收了外來的新鮮血液,經過長期的發展演變,成為了藏族早期古代社會的精神支柱。
在藏族氏族部落時期,十二小邦的首領就是集本教神師與酋長於一身,掌握著精神與世俗雙重話語權的特殊人物。據說吐蕃的第一位國王聶赤讚普(吐蕃是在鬆讚幹布時代才被全部統一,在他之前的王統世係在史上被稱為“悉補野王統世係”,因悉補野王統和吐蕃王統是一脈相承的,所以在此為了敘述的方便,不作嚴格的劃分,將其統一稱為“吐蕃第n代國王”,編者注)是由本教徒擁立的,他有著兩位本教法師——蔡彌穆傑和宗彌恰嘎,他們創建了雍布拉康。從聶赤讚普開始,到吐蕃第二十七代讚普拉托托日年讚,都是以本教護國。不過,第八代止貢讚普是一個例外,他在執政後期,因為本教的教權過於膨脹以至於威脅到王權而滅本,之後被殺。“從公元前4世紀到5世紀約一千年的時間裏,西藏的原始宗教——本教占據著西藏宗教的統治地位。本教巫師護持國政,對當時的政權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楊學政,蕭霽虹:《本教文化之旅》,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3年,第27頁。)據說本教曾作為象雄王國(早期曆史上橫跨中亞地區及青藏高原的古代大國,古漢文音譯為“羊同或羌同”,早在公元前5世紀前就產生過極高的遠古文明,是現今藏族文明的源泉之一,其疆域中心位於今西藏自治區的阿裏地區,編者注)的國教而一度達到鼎盛階段。直到8世紀中葉,本教都是藏地占主導地位的宗教。
7世紀,佛教從印度傳入了吐蕃,佛教與本教並存於藏地。最初,本教借著強大的勢力強烈抵製佛教的傳入,打壓佛教,發動禁佛運動,
在佛本兩者的爭鬥中占了上風。到了藏王赤鬆德讚時期,藏王執政後大力扶植佛教,在印度佛學大師寂護(又譯為“靜命”)的推薦下,邀請了印度北部烏仗那國的密宗大師——蓮花生大師入藏,蓮花生大師法力高強,戰勝了本教徒,並將本教的許多神祇納入了佛教的護法神體係,佛教在藏地的勢力得到了增強。後來,赤鬆德讚邀請了佛本兩派的代表人物來到拉薩,在墨竹蘇浦之江布園召開了一場佛教和本教的公開大辯論,並且親自主持了這場藏族史上非常著名的佛本辯論大賽。這次大辯論以本教的敗北告終,赤鬆德讚宣布佛教獲勝,命令本教徒還俗或改宗佛教,不從者則被流放到藏地的邊遠地區。
從那以後,本教護持國政的主導地位一去不返,盡管佛教後來在朗達瑪滅佛運動中遭受到了沉重打擊,曾一度進入瀕臨滅絕的“百年黑暗”時期,而伴隨著佛教再度複興的火苗的點燃,本教也開始了它的複興活動,但它雖幾經掙紮,卻再也恢複不了從前的聲勢——藏傳佛教以其強大的理論優勢、廣大的信仰基礎和掌權者的大力支持而勢不可擋地成為了藏地的主流宗教,本教則淪為一個弱勢宗教,基本上隻是在邊遠地方小範圍地傳播,並且為了生存下來,它在發展自身的過程中大量吸收了佛教的內容,借鑒、改編了許多佛教理論和經典。“這種轉變導致了本教從內容到形式的重大變化,即迅速佛教化,與佛教的差距越來越小。這種受佛教影響較深、變化較大、基本上已經佛教化了的本教就稱為‘白本’。而對這樣的佛教化運動,並非所有的本教徒都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一部分本教徒和寺院繼續與佛教鬥爭,保持原來的教旨、儀軌,這一派被稱為‘黑本’。”(楊學政,蕭霽虹:《本教文化之旅》,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3年,第18頁。)
總的說來,本教和佛教這兩者既有過互相排斥、鬥爭激烈的曆史階段,也有過和平共存的時期,並且它們之間還存在著各自從對方身上借鑒和吸收了不少內容的史實:佛教借鑒了本教的文化形式,將不少本教的儀軌、護法神等納入自己的體係,使自身融入藏區本土文化而能更廣泛、更深入地發展,成為了富有特色的藏傳佛教;本教則大量吸收了佛教的思想內容、教義教法和理論體係,充實、豐富和提升了自身的文化內涵。
第二節本教之名的由來
本教的名稱,在漢語中有“本教”、“苯教”、“本波教”、“苯波教”、“缽教”以及“黑教”等不同的說法。其中,前幾種是將本教的藏語原文“bon”或“bonpo”的漢字音譯加上“教”字來命名,後一種“黑教”則是一個基於誤解卻流傳較廣的本教的漢語俗稱,這是一種錯誤的用法——對此我國著名藏學家吳均(1913-2009)先生在他的《佛教與本教》一文中就已經清楚地進行了解釋,並且說道:“因衣著顏色不同,乃不采用這個宗教自己的名稱,而另起灶爐,以顏色來區分,這是過去學者們的弊病。他們一進邊疆地區,對所接觸的事物,僅憑他們的感性認識,從獵奇出發,以大民族的姿態,指手畫腳,亂講一通,於是本教得了‘黑教’之名,而佛教的各派也都被加上紅、黃、花、白的佳名!……實際上,本教有黑白兩支,若就他們自稱來說,稱黑本教為黑教尚說得過去。”(吳均:《藏傳佛教麵麵觀》,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09年,第10-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