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昨晚沒睡好,一整天我都我在車裏懨懨地吃著白梨剝好的堅果,間或翻翻簫譜。
出嫁之前,皇兄曾經給我看過一份密報,上麵詳細寫著楚國皇帝薑少典的好惡。我隻依稀記得他喜歡雪青色,於箏一道極為精通,其他的一概模糊了。本來我可以多記得一些的,但我把那張紙喂了當夜的燭火。
沒必要。無論我如何去迎合他的喜好,他終究是不會喜歡我,正如我也不會喜歡他也一樣。
“娘娘、娘娘,京都到啦!”竹詞的聲音在外麵響起,聽得我額頭青筋直跳。這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到了別人家的地界兒有這麼開心。
“嗯。”本不想應聲,但我真怕她喋喋不休地說下去。
到京都了啊……我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連吃了好幾匙荔枝膏來壯膽,本是生津止咳的東西卻嗆得我咳嗽起來。
“娘娘你沒事吧?”白梨在外頭緊張地問我。
“沒……咳咳,沒事兒。”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緊張竟然隨著那一陣咳嗽緩解了不少。我打起簾子向外看,平整寬闊的街道上沒有百姓,想來是提前封了路。
不知又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我的心裏便咯噔一聲。
“娘娘,請上轎。”王諍將我迎了出來,又引我走向前方的紅頂大轎。
上轎之前,他不知何時在胳膊上搭了紅蓋頭,對我行再拜禮,算是代替皇帝承認我楚國後妃的地位,而後取下紅蓋頭躬身蓋在我頭上。
薑少典君臣這事做得真有趣,說他重視我吧,若我猜的不錯,在洞房之前他這個新郎官絕不會露麵;說他不重視我吧,一切禮節還都由堂堂禮部侍郎親自動手,不假他人。
我與王諍幾乎都是隔著簾子對話,又或者我隻看到他的背影,方才才算是真正見了他。
盡管他寶冠束發,卻不能添上一絲英武之氣,五官毫無遮擋之下,更襯得他形貌秀麗,坦白了說就是不像個男人,但右頰上一道兩寸有餘的疤似乎又在宣示著他的確是個男人。
此刻我尚且浮萍一葉,哪有閑心關心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我順從地上了轎,心裏盤算著明日該吃些什麼,因為很顯然今晚作為新娘子我什麼也不能吃。
一路緩緩而行,走得四平八穩,竟比馬車還穩當些,仿佛一粒塵埃悠悠落下。我此生,大約真的塵埃落定。
自下轎到進入長樂宮主殿,其間秀麗的王大人終於換成了司宮令,繁文縟節多得我頭昏腦漲,隻想快點躺床上睡覺。
然而不能。我屁股一挨到床,就條件反射地正襟危坐,端的是一國公主的端莊典雅。
我猜如果薑少典不是真心喜歡那朵番邦的月亮花,按照俗規,他今晚應當來我這裏。
哦,對了,那個番邦公主原來叫阿依古麗,翻譯過來就是月亮花的意思。其實我覺得這個名字就很不錯,至少比我們後宮所有人的名字都要長,你知道在後宮有一技之長是多麼重要啊。但人家就比較會做人,還沒嫁過來就說什麼西北番邦願受中原教化,棄原名而由皇帝陛下任取。這種宣揚國威的好機會薑少典自然不會放過,當即就賜阿依公主國姓,並為其取明月二字。
雖說古來同姓不通過的規定早已不傳,我還是願意認為薑少典給她取名叫薑明月是為了體驗一把兄妹禁忌之戀的快感。
果然變態,對,變態。紅蓋頭之下我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過一想到以後我的樂趣隻剩下編排腹誹他,我的笑就僵在臉上。
當然,這些小道消息通通來自我那看起來缺根弦的小婢女竹詞。
總是越想越餓,唇上的石榴花口脂還在堅持不懈地散發著甜香,我忍不住……不行,我要忍住。
說來這口脂還是去歲我帶著白梨她們采了石榴花製的,安全無毒,又香又甜。我們幾個人忙活了小半個月,也隻得三盒,如今剩了一盒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