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擴寬我們的人生
我們每個人都是狹窄的,電影的意義就在於它能夠打破個人的狹窄。分享一個銀幕世界就是分享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經驗。比如說吳天明的《人生》就讓我理解到戶籍製度。我上初中的時候對社會是沒有任何反思的,覺得國家就是這麼規定的,但看完《人生》,—下子就開始反思這個事情。
比如說《少林寺》,我小時候看了七遍——我們班包晚上一點半的場看《少林寺》,就熱到這樣一種程度。但《少林寺》說千道萬,那時候為什麼那麼狂熱喜歡它?那些動作從來沒有看到過,那種感官上的刺激還是很難忘的。但是最主要是通過《少林寺》,開始了解到佛教的一些知識。什麼“救人_命勝造七級浮屠”,什麼“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之前在縣城晃,你知道有和尚、有廟宇,可是隻有《西遊記》告訴你一點佛教知識。但是《少林寺》裏大量的佛教的戒律,受戒是怎麼回事,這個電影為你一下子打開了很多佛教的知識。這個是很厲害的。這就是電影的作用,讓你突破自我,給你很多新的經驗。
這個很厲害。無論何種類型的電影都是向善的。人類利用電影這種媒介主要表達向善的精神,還有自由、獨立、民主這些基本的價值。
新一代影迷唯美國電影為尊,不好玩。美國文化我也很熱愛,但什麼東西看多了都會膩,你每天看安東尼奧尼也會很悶。因為這麼豐富的一個世界,你隻選擇一種類型。這個其實跟教育有關,一些觀眾因為很多原因,感受不到一些電影的美感,這就麻煩了,也不是他們故意不看,但沒有辦法進去。他的情商,感情無法跟電影互動。
不敏感的觀眾,無法從蛛絲馬跡裏捕捉到飽滿的情感元素。這個問題怎麼解決?該拉低呢,還是……這裏一定有一個通俗化,但通俗化傷害的一定是電影自身的品質。好萊塢電影就把電影給通俗化了。所以有時候就是情感模式放一放和收一收的問題。我第一部電影《小武》是最通俗的,所以,它也最受歡迎,我是按照商業電影的思路來拍的。
有些人的人生因電影而改變
有的人的能被改變可能依賴親密的人際關係,有的人是閱讀、看書,有的人是隨波逐流,有的人刀槍不入,看什麼都改變不了。所以隻能說,電影改變了某些人的人生。有一些人的情感模式正好跟電影是契合的,也就是說在情商那一部分,電影能夠跟他互動得比較多。有的人被戲曲改變了,我認識很多唱戲的朋友,他們的人生哲理都是從什麼《關公》《薛丁山》來的。
中國觀眾的遺憾
我們的觀影很封閉,法國、意大利觀眾,無論是好萊塢還是本土電影都能看到,接觸到的是整體電影文化。我們一般觀眾接觸到的電影非常有限。每年能夠進口到中國的電影有幾部?不能從影迷的角度說,對中國一股觀眾來說,包括出版物、電影雜誌,背景主要是內地電影文化,這是一個區域性文化,一般觀眾沒有機會長期積累、分享一個整體電影文化。四十年代末,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運動風起雲湧的時候,我國觀眾還能看到《偷自行車的人》和《羅馬,不設防的城市》,到了五六十年代的法國新浪潮對於我們來說就是零了。現代主義的,包括像安東尼奧尼、西班牙的布努艾爾,這些參與到人類現代思想進程的電影,我們根本沒看過。這種緊閉一直進行到現在。
我想拍成電影的一個故事
我有一幕很難忘,差不多在我高三的時候,我們中學圍牆外麵就是一條國道,對麵就是一個長途汽車站。圍牆底下就有很多賣早點的小攤。那個時候學校要求我們每天去跑步,跑完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吃飯。有一些同學回去吃早點,但我一般就在這些小攤上買一點早點吃。
有一天,我在那兒吃,突然從長途汽車站跑過來一個人,就坐在我的對麵。對那個老板說,“我是一個從外地逃過來的,你能不能給我點吃的?”那個體形非常粗壯的老板娘說:“你說什麼?”那個人就重複說一遍,“我剛從外地逃過來,能不能給我點吃的”。那個正在烙餅的老板娘就說明白了。馬上給那個人烙了烙餅,這個人剛吃了兩口,遠遠來了一堆不知道什麼人,他立馬就跑了。我就坐在那兒。一直在看著這一幕。我覺得有一天,我會把這個拍成電影——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不知道他的命運是什麼,甚至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很好奇,因為那是我最近距離看到一個人在逃亡。這是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