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雙豔
電影
作者:賽人
中國史上第一部文人獨立創作的白話世情章回小說《金瓶梅》,被無數人譽為古今第一奇書,也是禁書。順治九年就有了小說禁令,後來更多的還是高級知識分子們的福利。好在有李翰祥導演,讓我們這等學不足五車之流,能從真人真影中大飽眼福。
風月片的旗手李翰祥,對《金瓶梅》投諸熱情最多。計有《金瓶風月》《潘金蓮》,以及《風流韻事》中獨立成章的那一段。李氏風月的最高峰《金瓶雙豔》,實是《風流韻事》中的宋惠蓮一節,被太多人叫好。李翰祥才勇氣倍增地拍攝了這部離奇、香豔之作《金瓶雙豔》。“宋惠蓮”一節中的楊群、胡錦、恬妮、陳萍都悉數登場,最早亮相的是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成龍;他扮演巧嘴利舌及愛管閑事的鄆哥,很快就在暗夜中被人捅死。
雖然是風月片中的翹楚,《金瓶雙豔》的肉戰還談不上層出不窮,但卻有一出是一出地令人心旌神搖。尤其是將葡萄架變作快活林的那一段,香港著名學者蔡瀾曾調侃青年時期的電影人文雋,說當年看到這活色生香的一幕,就管不住地鼻血橫流。而彰顯李翰祥不俗造詣的,還是片尾那一幕:大官人西門慶眼看就要燈枯油盡。伏在其身的潘金蓮哪裏是在享樂,分明是在凶狠地榨取。另一端,一壺藥水在爐火上已煮沸,並溢在爐旁。李翰祥這一雜耍蒙太奇的手法,宛若畫龍點睛,既是精盡人亡的物理化再現,又是惡貫滿盈(淫)的昭示。緊接著,床畔淌下了西門大官人生命中的最後幾滴氣血。在他死前,又通過疊化的方式,展現了這個超級淫棍的風流史。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孫雪娥、吳銀兒在他的回光返照中一一呈現。那些畫麵是西門慶的幻覺,也是這個大土豪所特有的人生如夢。
縱觀全世界的情色電影,不是描繪其如生命本身一般的絢爛,就是徒生一份刹那陰陽的動物傷感。再不就是一種逃避世事,破罐子破摔式的頹靡。李翰祥不是這樣,他有些老派,他是將舊時誨淫小說的糟粕和精華全照單全收的。李翰祥的風月片幾乎都與偷情有關,讓這本不能大白之事,更顯一份蠅營狗苟。西門慶就是典型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的性樂趣純粹而單一,不添加任何道德和情義的雜質。他毫無處女情結,對人妻倒有著濃烈的偏好,所謂金瓶雙豔,潘金蓮是武大的內助,李瓶兒是花子期的正房。正如片中台詞所言:朋友好,朋友的老婆更好。西門慶的性驅動高度生物化,而那些花樣翻新的奇技淫巧又摻雜了人性所特有的智慧,隻是這智慧更像現在的電子遊戲,是個欲罷不能的樂子而已。這種目的過於單一的性樂趣,常將這有情之事變成無情之物。武大被毒死,花子期破了產,蔣竹山失了業、琴童毒打之後被掃地出門。包括心肝寶貝一樣的潘金蓮和李瓶兒,西門慶也是說翻臉就翻臉,提起鞭子,就是一頓暴打。作樂總和作惡擺出唇齒相依的猙獰狀。
李翰祥在他的這部佳作裏,加入了一個極富詩意的道具,一串風鈴。一旦男女開戰,它就伴隨著詭異的風聲,在忽明忽暗的夜色裏,如幽靈般搖曳著。影片承襲了原著的精神脈絡,秉持著萬惡淫為首的古訓,保留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宿命論。在李翰祥慣用的如卷軸般的移動鏡頭前,利用精細而認真的美術製作,為我們展開了一幅世俗風情畫。讓我們一窺人情、人性在幾乎毫無阻力的情況下是如何雲卷雲舒,又花開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