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消失的兒子
四
剛在手機上看電視劇的劉老太,此時抬起頭來,說,孫姐,二剛這結了,趕緊給大剛打電話吧!
孫老太又長歎一口氣,說,老大跟我,好幾年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為啥?劉老太的眼睛瞪圓了問。
還不是為了房子唄!孫老太說。
不知怎麼的,麵對陌生人,她湧起傾訴的願望。萍水相逢,有時卻能知心。
孫老太說,當年老伴在的時候,老大結婚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我那時候身體還行,做飯買菜洗衣服伺候一大家子人。老大在政府機關當公務員,那時候賺得不多,找的媳婦是個老朋友家的獨生女,漂亮得很,就是嬌氣!。我就當自己女兒一樣伺候,她生了孩子,從伺候月子到看孩子,都是我。
後來老伴兒中風去世了,二兒子結婚自己買房也搬出去了,大兒子一家還住我那兒。那時房子沒有那麼值錢,一套福利房也不大,我就想,誰跟媽住,這房將來就給誰唄。再說,大兒子兩口子都收入低,不像二剛兩口子都能賺,就補貼點兒吧!
劉老太打斷孫老太的話,問,大兒子一家跟你,每月交多少生活費?
跟我住了18年,一分錢沒交過!隻有一年春節,兒媳婦買了五斤花生,我當時就給了200塊錢。
孫老太說,想起那一包烤得焦焦的花生。
您家底兒厚?劉老太疑惑地說,
孫老太說,厚什麼?咱在生產線上當了一輩工人,每月就賺那點兒錢,退休了也剛拿到最低退休工資,為了家庭和睦,我就吃虧唄!把退休金全搭上,吃飯還是夠的。
邊說邊覺得心酸,覺得不該在外人麵前說自己的家事,好像是大敞了門兒暴露自己的家醜。
劉老太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什麼?您出錢又出力,養活兒子一家子,您這不是帶薪保姆嗎?
於女士看不下去書了,慢悠悠地問,他們的收入呢?
孫老太又歎口氣說,他們雖然都在政府機關,可後來的公務員收入也不低了。兒子比她賺得還多。可是,人家不給,我能開口要嗎?再說,開始住我這兒就沒有要過錢,後來更不能要了。當時我和老頭子想,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點兒家常飯,還要錢,不是太見外了嗎?就一直沒有要,後來十來年,我們不提,人家也就不交了。雖然就是個日常開銷的錢,可是半輩子下來,也是不少錢呢!這十來年,我們老兩口的積蓄,基本都貼給老大了。要不老二兩口子有意見呢?
二剛一結婚就搬了出去租房,人家在外企賺錢多,上班沒兩年就買了房,現在小兩口在北京有兩三套房,一人一輛車,什麼也不用我操心!
劉女士摸著金鏈子,幽幽地說,明白了,您倒是大度了,人家是把你當老牛擠呢!瞧您把兒子和媳婦慣的!我就一個閨女,結婚後跟我過,每月我還讓她交一千塊錢生活費呢!閨女沒有工作,女婿開黑車,那也得交錢!我不是缺那錢,而是立規矩!您倒是親情了,人家可不領情,當您是犯賤!
於女士翻了劉老太一眼,嫌她說話太衝,可心裏想的是,劉老太是話糙理不糙。她扭頭問孫老太,您的腿這樣,怎麼能幹那麼重的家務?
孫老太本不想說那麼多,可話說到這兒,想摟也摟不住了。她一人在家,一個月沒人說一句話的日子也經常,心裏實在是憋得慌。
她說,原來,沒有那麼重,後來買菜走路,總提很沉的東西,就一天天不行了。頭十來年想治,孫女還小,大剛不願我住院,後來孫女上托兒所,上小學,上中學,又接又送都是我,這麼著又過了好些年。再後來實在不行,就拄了拐,已經拄了十來年了。這不,孫女上了大學,又有了男朋友,大剛一家搬走,我才來治腿了。
劉女士又是一瞪眼,這麼多年,你老太太就拄著拐買菜做飯接送孩子哪?
孫老太淡淡地說,那可不是!我不拄著拐幹,又能怎麼著?兒媳婦嬌氣不幹活兒,兒子也忙得不著家,小孫女更嬌氣,我隻能湊合著唄!
也累得不行,心想忍忍吧,隻要孩子們都好,我就安心了,反正一輩子也快過去了,就當奉獻吧!
一床二床都沉默了
劉女士終於問出憋了好半天的問題,您這半輩子都給大剛搭進去了,這回住院,大兒子怎麼沒有露麵兒?
孫老太的眼圈已經紅了,說,剛才說了,還不是因為房子?
劉女士說,說了半天,剛進正題。快說房子咋的了?
孫老太說,老大嫌我把房賣了分錢唄!
本來老大在單位分了房,可是他們不走,說是老頭子已經去世了,得住這兒給我養老。其實,我很清楚,老大從小連衣服都沒洗過,怎麼能給我養老?還是等著要我這房,那房不大,隻是個小三居室,可也漲成幾百萬了。他住我這兒,把自己的房租出去,是兒媳婦出的主意。那個媳婦,精明的利害,從小讓親家慣的,一點兒虧也吃不得。孩子不走,我也不能轟。